“你要是真觉得自己一个人就能摆平宁家,何必找我们?”
“如果你真能一人独当百人用,又何必来求援?”
“归根结底,你终于明白单枪匹马干不了大事!”
他语重心长地说道:
“我们今天的位子是谁给的?是组织!”
“组织,是集体的力量。”
“你怎么会以为,一个人就能替代整个集体?”
易学习恍然醒悟!
对啊!
自己是魔怔了不成?
竟妄想凭一己之力担起所有。
真是荒唐!
他面红耳赤,诚恳致歉:
“多谢二位指点迷津。”
“枉我自负才学,目中无人。”
“自以为俯瞰世间,其实不过是眼界窄得可怜。”
“我确实错了!”
易学习恨不得抽自己两下。
他以前常挂在嘴边的就是“怀才不遇”。
可你不主动示人,谁会注意你?
简直自作多情!
他立刻端正态度:
“同伟同志,不知您是否愿意接纳我?”
祁同伟略显为难地摇头:
“易县长,我还得顾及我同伴的想法。”
易学习一愣:
“您的同伴是?”
祁同伟坦然答道:
“是我的龙哥。”
“只要龙哥点头,我自然欢迎。”
易学习苦笑道:
“可我先前怕是冒犯了赵公子。”
祁同伟反问:
“你怎会冒犯他?”
“你做过什么对不起他的事?”
易学习迟疑道:
“他来吕州这么久,我竟未前去迎候,甚至压根不知他的身份……”
“今天在市府才知道,这不是怠慢又是什么?”
祁同伟笑了:
“这也算怠慢?”
易学习更疑惑了:
“这不算冒犯吗?”
祁同伟淡淡地扫了一眼门外那显眼的布告栏,冷笑道:
“你以为龙哥跟吕州宁家那群草包一样?”
“你打听打听,像宁家那种地头蛇的粗鄙手段,龙哥可曾用过?”
“赵大人家教严谨,龙哥行事向来守规矩。”
“我们农机厂办了快半年了,你见过我们有过什么出格举动吗?”
这话,易学习实在没法反驳。
农机厂的规矩,比许多国营厂还严!
漏税?那是绝不可能的,地税的人想查随时来——省得他们做两本账。
每项标准都是高标准。
在当下这个时代,这种做法简直是“逆行”。
可偏偏,赵公子就在其中参股。
布政使大人之子办厂,却守规矩到这般地步,令易学习大为惊讶,更让人震惊的是,这种厂子居然还能盈利!
易学习连连点头:
“赵公子果然非宁家可比!”
祁同伟耸耸肩:
“你哪有什么冒犯,不过就是一门心思做事罢了。”
“我厂里的工人都懂个理——光干活不出声,是走不远的,得懂得展露锋芒。”
易学习刚要附和,赵瑞龙已从门外走进来:
“易县令,别听同伟的。”
“纯粹些反倒好。”
“踏实肯干的官员,在吕州可不多见。”
易学习忙躬身:
“是,多谢赵公子指点。”
赵瑞龙这么一说,显然是不介意此前之事。
可就在这个时候,祁同伟又开口了!
……
祁同伟望着赵瑞龙:
“龙哥,您这是同意接纳易学习同志了?”
易学习的心头猛然一震。
赵瑞龙摆了摆手,语气轻描淡写:
“老易又没得罪我,只是做官做得太死板了,人情世故一点都不通。”
“他现在是流水县的县令,正好可以管好小桥镇。”
“要是换个县令,还不知道会怎么折腾呢!”
“我觉得这样已经不错。”
易学习听后心中大喜。
祁同伟还没问完:
“易学习同志,你知道什么是派系吗?”
“是不是因为有共同的信念、志向和抱负,然后才聚在一起的?”易学习试探着回答。
祁同伟转头对赵瑞龙说:
“要不咱们再考虑考虑吧!”
“易学习同志身上的包袱有点重。”
赵瑞龙轻轻点头:
“说得有道理,这些话我从小听到大,听得耳朵都起茧了。”
易学习脸色一变,立刻改口:
“是共同的利益!”
祁同伟直接说道:
“我们之所以走到一起,是因为有共同的利益。”
“在任何一个领域,如果单打独斗就能成功,就不会有组织存在。”
“人终究是群居动物。”
“利益才是核心!”
易学习沉默不语。
祁同伟语气平和地说:
“别以为结成团体就是坏事。”
“能进入组织的人,说明我们的目标、理想、追求都差不多。”
“只是方法不同而已。”
“你认同这点吗?”
易学习郑重地点头。
这点他认同!
能当上官的人,大多都是组织的人。
加入组织前就有一层筛选。
组织里的人,基本理念其实都差不多。
祁同伟继续说道:
“那些细小的差异,才是划分派别的依据。”
“有人喜欢务虚,有人偏重务实;有人温和,有人强硬;有人激进,有人保守……划分方式各有不同。”
易学习忍不住问:
“那我们属于哪一派?”
祁同伟淡淡地答:
“实干派。”
“不拘泥于繁文缛节,只看实际成效。”
“我们更看重结果,而不是过程。”
易学习又忍不住问:
“那宁府尹属于哪一派?”
“宁家又是哪一派的?”
赵瑞龙笑了笑:
“宁家就是老二代。”
“他想进哪个派,人家还不一定愿意收呢!”
祁同伟平静地说:
“老一辈辛辛苦苦干了一辈子,后代享点福也说得过去。”
“但要是仗着身份作威作福,那就不是享福,而是祸害了。”
“那是蛀虫!”
“性质就完全不同。”
易学习用力点头,脸上露出笑意。
如果祁同伟真说这些蛀虫也是派系中人,他恐怕真的难以接受。
这个结果,他很能接受。
祁同伟看着易学习,认真地说:
“学习同志,加入派系,最重要的就是忠诚。”
“一旦进来了,想退出可没那么容易。”
“你要想清楚。”
易学习缓缓点头:
“我既然来了,就考虑得很清楚。”
祁同伟鼓掌笑道:
“好,那考验他的事就不是我了,我没这个资格。”
赵瑞龙惊讶道:
“同伟,你别开玩笑了。”
“你都考验不了他,难道要我来?”
祁同伟一时语塞……
他转身朝门外喊:
“新建哥,你打算在外面站到什么时候?”
刘新建笑呵呵地走了进来,一点也没有尴尬:
“临走时老板交代了,让我多跟你学习。”
“这不,今天又学到不少。”
刘新建表面笑眯眯,心里却有些惊讶。
祁同伟竟然说服了易学习!
一个村支书,居然拉拢了一位县令!
整个过程刘新建都看在眼里。
让他震惊的是,整个谈话节奏完全掌握在祁同伟手里。
易学习的思路完全被他引导着走。
祁同伟身上的气场,几乎可以和老板赵立春相比!
赵立春是汉东省的布政使,而祁同伟,只是二王村的村支书!
赵立春让刘新建多向祁同伟学习,刘新建之前心里其实不太服气。
他好歹也是正处级的大秘,年纪比祁同伟大,资历也深,长期在赵立春身边工作,见识和经验都不是祁同伟能比的。
让自己去向他学习?
这不是本末倒置吗?
但现在,刘新建心服口服了!
他现在和祁同伟讲话总是客客气气的!
刘新建百思不得其解,祁同伟身上那种官场气息怎么会这么浓?到底是在哪儿修炼出来的?
奇怪的是,这种气场,他只在某些人面前才会表现出来!
所以,现在刘新建对祁同伟的态度,格外恭敬。
刘新建也有自己的推测。
赵立春是汉东省的布政使,他的年纪对于官员来说还不算太大,还有十几年的上升空间。
赵大人唯一的儿子赵瑞龙有没有从政的想法,这种背景下,布政使总得培养一个接班人吧?
这是圈子内部的共同期望。
那么,这个人会是谁?
揣测上意虽不被允许,但在领导身边工作,怎么可能不去揣摩呢?
刘新建反复琢磨,最终断定,绝不可能是他自己!
他跟祁同伟比起来,差得太远。
那会不会是祁同伟呢?
刘新建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钟小艾,若不是她在这里,说不定祁同伟真会成为赵大人看中的接班人选。
钟声委员的女儿可就在身边,这就不好说了!
祁同伟听了心里一阵无奈。
他就这么看着刘新建满脑子胡思乱想。
有知人、知面、知心这三项本领在身。
刘新建在他面前,就像一丝不挂一样,毫无秘密可言。
祁同伟万万没想到,赵立春的大秘在短短时间内居然能联想出这么多东西。
赵立春的接班人选?
开什么玩笑,他才刚参加工作不到一年!
祁同伟问赵瑞龙:
“你去吕州府那边了?”
“宁府尹怎么说?”
赵瑞龙哼了一声:
“同伟,你真说准了,宁府尹就是个老二代。”
“他一听我们参与了农机厂的事,立马就怂了,主动赔礼道歉。”
祁同伟来了兴致:
“怎么个道歉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