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同伟冷笑:
“那我就不管了。”
“我就要这么多人。”
“什么时候人到了,什么时候给钱。”
“另外,你修路期间,我们二王村的食材供应不能断。”
王亮咬咬牙:
“行!”
“一言为定!”
他突然明白了。
小王庄没那么多适龄的劳力,怕什么!
周围村子难道就没有?
他只要把消息一传开,周围村子的人肯定蜂拥而来。
修路的工人不就来了?
一年能挣两千的机会,谁不想要!
王亮刚转身要走,忽然看见了易学习。
……
他立刻掏出红塔山,双手递过去:
“易书记,您来视察?”
易学习哪有心思搭理他?
他并不认识王亮,但又担心对方是祁同伟的亲信,便硬是挤出一个笑容,开口问道:
“祁同伟同志在吗?我是专程来找他的!”
祁同伟听到声音立刻走了过来:
“易书记来指导工作了?走,进办公室坐,大龙刚弄了些好茶。”
“一起品一品?”
易学习迟疑片刻,说了一句让王亮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的话:
“祁同伟同志,我是来投靠你的!”
啪!
王亮手里的红色建康烟掉在了地上。
他赶紧弯腰捡起,连忙说道:
“祁镇长,我这就回去安排人手!”
县书记投靠镇长!
这他妈是人能听到的内容?
王亮此刻内心震惊,既紧张又激动!
他就说祁镇长是个人物,果然,连县里的书记都要来投奔他。
这棵大树,他是抱定了!
易学习略带疑惑地问道:
“这是你们村的?”
祁同伟一边拉着易学习往里走,一边解释:
“这是隔壁小王庄的村支书王亮。”
“他是来找我商量修路的事的。
小王庄拿不出钱,王书记又不愿意给村民添负担,就跑来我这儿化缘。”
“我就让他替我招一百个工人。”
祁同伟走得飞快,步伐稳健有力,仿佛身后有人追赶似的。
即便易学习也是个做事干脆利落的人,也得小跑着才能跟上。
祁同伟压根不想让易学习在外面久留,他完全搞不清楚易学习今天是怎么了,竟然当众说要来投靠自己。
这种话,一个县的书记能说出口?
他可不想引起误会!
没有职务在身时,别人怎么传都无所谓,什么官场八卦、政治传言,都随它去。
但现在他好歹是个副镇长了,这些细节就得注意。
否则,一旦传出去,责任可不只在易学习身上,祁同伟自己也得背锅。
祸从口出,大多都是这样来的。
一边走,祁同伟一边开启了“知人知面知心”的能力。
他略过其他,直接锁定易学习的心思:
“我竟然不知道赵瑞龙是赵立春书记的儿子,宁书记和赵瑞龙肯定不会信我,他们肯定容不下我。
能救我的,只有祁同伟!”
“如果祁同伟不肯接纳我,那我就彻底完了!”
祁同伟震惊不已。
若不是他真的具备“知人知面知心”的能力,他根本不敢相信,易学习居然真的连赵瑞龙的身份都不清楚!
难怪前世有人说他一直缺乏政治资源。
就这个情况,哪个靠山敢往他身上投资?
一不小心就可能惹上大麻烦!
钟小艾刚放下茶杯,正准备离开,却被祁同伟叫住了:
“易书记遇上了一件棘手的事,你留下来,一起想想办法。”
钟小艾微微一愣,这明显不合常理。
但她还是点了点头,规矩在祁同伟面前,向来不是问题。
此刻的易学习心灰意冷,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祁同伟身上。
如果得不到祁同伟的认可,他的政治生涯也就到头了。
这里是祁同伟的地盘,自然一切都由他说了算。
钟小艾看了看易学习,发现他没有反对,才安心坐下。
祁同伟一把将茶杯推到易学习面前:
“这是大龙从赵书记那儿要来的顶级碧螺春。”
“赵书记以前在那边工作过,也是从那时起养成了喝茶的习惯,除了碧螺春,别的茶他一律不碰。”
“你可真是有口福啊!”
易学习苦笑着:
“要是我早些喝到这杯茶,也不会像个瞎子一样认不出真正的贵人。”
钟小艾忍不住捂住嘴:
“师兄,我没听错吧?”
祁同伟神色复杂:
“你没听错,我也觉得不可思议。
咱们这位易书记,居然真的不知道大龙的背景。”
钟小艾一时语塞,不知该说什么。
易学习叹了口气:
“不管你们信不信,我今天才第一次听说赵总原来是赵立春书记的儿子。”
“真是让人难以相信!”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
“我是老三届的学生,也是高考恢复后的第一届大学生。”
“当年的同学,现在都在各地机关工作。”
祁同伟和钟小艾对视一眼,谁也没想到,在这个小县城里,竟能遇到如此一位资历深厚的老前辈。
在那个年代,大学生极其稀缺,尤其是第一届毕业生,几乎全被国家机关招揽殆尽。
现在中枢不少重臣,都是第一届的学员。
他们是顶梁柱!
“我和同学们的道路不一样,我选择了回到故乡。”
“我原以为能将学校所学全都用上,对得起国家,对得起学校,也对得起乡亲。”
“我以为通过自己的努力,能让百姓的日子一天比一天好。”
“可即便我做到了流水县的县令,家乡依旧没有任何起色。”
“是我无能啊!”
祁同伟和钟小艾默不作声。
易学习调整了下情绪,低声说道:
“以前我一直觉得,只要一心一意地干实事就够了。”
“我知道大环境不好,我改变不了整个风气,但我能管好自己。”
“我严于律己,全心全意为百姓办事。”
“可到头来,还是没能为家乡带来哪怕一点点的改变。”
“做事真的很难。”
“没做事的时候,总以为只要肯干,就一定会有收获。”
“可当事情真正落到自己身上时,才发现一个地方的豪族都能让我束手无策。”
“掣肘太多,处处受限!”
“我想干事,却始终干不成!”
“就像吕州的宁家。”
“祁同伟同志,我今天来找你,是想请你收留我。”
“你能与赵公子平起平坐,身份自然不凡。”
“如今我得罪了吕州的宁府尹和赵公子,这吕州虽大,却没有我立足之地。”
“也只有你能容得下我了。”
祁同伟笑着问:
“那你得先给我一个理由,为什么要收留你?”
易学习一时语塞,深吸一口气,郑重其事地说:
“我不怕政治生命的终结,只怕再没有为百姓办点实事的机会。”
他把“实事”两个字说得格外有力!
易学习不在乎在哪个部门任职,只求能踏踏实实地为家乡做点事。
祁同伟笑着问钟小艾:
“你怎么看?”
……
易学习有些挂不住了。
自己说了一大堆,对方居然转头去问一个女子?
他倒要看看这个女人怎么说自己。
钟小艾倒也没有让他失望,一开口就直戳要害:
“太天真了!”
祁同伟笑着问:
“怎么就天真了?”
钟小艾毫不留情地说:
“连灾民都明白,活下来才有希望,才能谈未来。”
“人一死,什么都完了。”
“你之前的做法,连灾民都不如。”
易学习不服气地问:
“我怎么就不如灾民了?”
钟小艾反问:
“你是圣人吗?”
易学习一头雾水,但还是回答:
“我不是。”
钟小艾冷声说道:
“既然你不是圣人,那摆出一副清高的姿态给谁看?”
“你还真以为自己什么都能做到?”
“人是群体的动物,官场上的官员更是如此。”
“你自己一个人做不了所有的事,那就得拉拢更多的人。”
“你也是有志向的人,却连身边的人都没团结好。”
“别跟我说什么宁家势大之类的借口……”
“就算宁家再强,真的能完全阻止你改变家乡?”
“如果你懂得团结身边的人,又怎么会一点改变都做不到?”
易学习哑口无言,继而陷入沉默。
钟小艾的话毫不留情,所谓真相如刀,越真实越刺痛。
此刻的易学习,就像被刀割了一样难受。
钟小艾继续说:
“你以为你自己洁身自好,严于律己,以身作则,就能影响别人?”
“别人不是你的阵营,凭什么受你影响?”
“只有内心和你一样有理想、有抱负的人才会被你打动。”
“更何况,你连团结人的努力都没付出过!”
“这不是天真又是什么?”
“被我说几句,你还觉得委屈?”
易学习长叹一声:
“不委屈!”
“真的不委屈!”
“我竟然连一个小姑娘都不如,看得都不明白。”
祁同伟笑道:
“你看,你还不认自己天真。”
“还因为人家年纪小就小看她。”
“三帅带一个团的时候,才多大年纪?”
“你有三帅那时候的年龄大吗?”
“若真要比资历,你能赶上当年那些俊杰吗?”
易学习苦笑道:
“我怎能与三位元戎相较?”
祁同伟轻笑道:
“那你与旁人比得过吗?”
“宋时文彦博,孩童便能灌水取球;司马光砸缸救人;汉代孔融,四岁知谦让;十三郎五岁便能朝觐天子。
唐朝刘晏七岁便被举为翰林,汉朝黄香九岁便温席侍亲。
秦有甘罗十二岁即展宰辅之才,吴国周瑜十三岁便统领水军!”
“你还打算比下去吗?”
易学习脸上一阵发烫:
“同伟同志,我错了,别说了吧。”
好家伙,都快成说书了!
钟小艾忍不住掩嘴偷笑。
祁同伟叹口气:
“小艾说你太单纯,你还不服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