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军即将发动“经济绞杀战”的情报,以及兵工厂关键原材料告罄的警报,如同两片浓重的乌云,压在黑龙沟根据地的上空。军事上的胜利喜悦被现实的严峻挑战冲淡,一种无形的紧迫感在指挥部弥漫。
“鬼子的‘铁壁合围’没困死我们,现在想换软刀子割肉了!”王猛一拳砸在桌上,震得茶缸跳了起来,“封锁、破坏春耕、搞乱我们的市场……这是想饿死、困死我们!”
政委周文博神色凝重:“这一手确实毒辣。我们刚刚开始经济建设,根基还很薄弱,如果春耕被破坏,粮食减产,后果不堪设想。再加上原材料断绝,军工生产停滞,我们刚刚建立起来的优势就可能荡然无存。”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到林枫身上。这位总能在绝境中找出路径的工程师,此刻正凝视着地图上标注的物资产区和交通线,眉头紧锁,但眼神中并未见慌乱。
“压力也是动力,危机蕴含转机。”林枫缓缓开口,声音沉稳,“鬼子以为掐断外援、破坏生产就能困死我们,这说明他们还不完全了解我们正在做的事情,更低估了‘自力更生’这四个字的分量。他们搞‘经济绞杀’,我们就搞‘经济反绞杀’!他们要破坏,我们就要建设得更好、更稳固!”
他转过身,目光扫过众人:“关键原材料的问题要解决,但远水解不了近渴,我们需要另辟蹊径。而应对经济封锁和破坏,根本上要靠我们自身经济的活力和韧性。之前我们将军工技术转为民用,只是开了个头,现在,我们要把这条路走宽、走实,让它产生实实在在的效益,反哺民生,支撑军工!”
一个以“深化技术民用,激发内部活力,突破资源瓶颈”为核心的应对策略,迅速展开。
林枫首先将重点放在了保障春耕和提升农业抗风险能力上。日军的破坏是大概率事件,必须未雨绸缪。
他召集了农业互助组的骨干和兵工厂的几位巧手工匠,提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我们不能只被动地防鬼子破坏,我们要让老百姓看到,跟着我们,地能种得更好,收成更有保障!我们要搞几样能让乡亲们眼前一亮、实实在在得好处的东西!”
在他的指导下,兵工厂的能工巧匠们利用修复旧枪械积累的金属处理经验,以及制造简易机床的技术,开始尝试批量生产一种结构坚固、犁铧部分采用次等钢材进行特殊淬火处理的改良步犁。这种犁比传统木犁更耐用,入土更深,能有效提高耕作效率。同时,林枫画出了简易的耧车(播种器)和辊耙(碎土保墒)的草图,虽然工艺粗糙,但基本原理正确,足以节省大量人力和时间。
“可是,林工,这需要不少铁料啊……”负责生产的老师傅有些迟疑。
“用次等料,用回收的破铜烂铁,甚至可以用硬木代替部分结构!”林枫态度坚决,“现在不是追求完美的时候,是要让老百姓尽快用上!哪怕只能提升一成效率,也能抢回不少农时,对抗可能的破坏!”
另一方面,林枫对“水利是农业的命脉”这句话有着深刻的理解。他亲自勘察了黑龙沟附近几条季节性河流的水文情况,选定了一处河道较窄、落差较大的地方。
“在这里,我们建一座小型水坝!”林枫指着地图上的点位,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不需要多宏伟,能用就行!用石头垒砌,用我们自己烧制的水泥勾缝加固。水坝建成后,不仅能灌溉下游上千亩旱地,我们还可以利用水力!”
“水力?”周文博疑惑地问。
“对!水力!”林枫眼中闪着光,“我们可以建造简易的水轮机和传动装置,利用水流的力量来带动石磨磨面,带动水锤锻打农具(甚至未来可以锻打金属),带动纺车纺线!这能解放出大量的畜力和人力!而且,这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动力!”
这个设想让所有人感到震撼。利用自然之力为人工作,这是他们过去想都不敢想的事情。虽然工程和技术难度都不小,但在林枫的统筹和兵工厂技术力量的支援下,设计方案很快出炉,由王猛亲自督阵,调动根据地军民力量,开始了热火朝天的建设。
军工技术的民用转化也在加速。制造“没良心炮”使用的简易硫化技术,被用来尝试处理天然橡胶(通过秘密渠道少量购入的废旧轮胎等),制造密封圈和简易雨布;提炼火药时对硫磺、硝石的提纯经验,被用于改进土法制造农药和消毒剂的工艺;甚至连研究火箭弹稳定翼的空气动力学知识,也被林枫用来指导木匠改进风车的叶片效率,用于山区提水灌溉……
这些点点滴滴的技术渗透,起初并不起眼,但如同涓涓细流,开始汇聚成滋养根据地的活水。
就在水坝工程进行到一半,改良农具开始小批量分发到互助组试用时,日军的经济绞杀战果然开始了。
先是边缘区的一些春耕队伍遭到小股日军或特务的骚扰,牲畜被抢杀,农具被破坏。紧接着,敌占区开始大量倾销伪币,并抬高粮价,试图吸引根据地粮食外流,制造恐慌。同时,几种关键的日用必需品,如食盐、火柴的价格被恶意炒高。
然而,日军的行动并未取得预期的效果。
提前组织起来的民兵和互助组,在惊蛰小队的外围策应下,有效抵御了小规模的骚扰破坏。改良农具展现出的效率,使得春耕进度比往年反而有所提前。而根据地经济建设委员会及时采取了应对措施:加强边沿区武装保卫春耕;成立自己的供销合作社,统一调配物资,稳定物价,用根据地的土特产(如药材、山货、少量通过水利带动的工坊产品)通过秘密渠道换回必需品,抵制伪币;甚至利用林枫提供的简易配方,土法上马生产出了质量虽次但能应急的“土盐”和“火镰”(代替火柴),缓解了部分压力。
最让日军意想不到的是,黑龙沟根据地内部的市场,因为小型工坊的兴起和物资的相对流通,并未出现他们期望的萧条和恐慌,反而呈现出一种顽强的活力。
一天,林枫和周文博来到靠近根据地边缘的一个新兴集市视察。这里人头攒动,虽然商品依旧简陋,但种类明显增多。有来自互助组的粮食、蔬菜,有妇女纺织合作社的土布,有利用改良工具生产的箩筐、农具,甚至还有合作社用土法试制的肥皂和纸张。
一位老大爷正拿着一把新分到的改良步犁,爱不释手地对周围人夸赞:“八路军的能人多啊!这犁比俺家祖传的那破犁好使多了,省力气,犁得还深!今年咱的收成肯定差不了!”
旁边一个货摊上,摆着兵工厂附属工坊利用水力带动机床生产的纺车轴承,几个妇女正在仔细挑选,议论着有了好轴承,一天能多纺多少线。
看着这充满生机的景象,周文博感慨道:“林工,看来你的路子走对了。技术一旦用于民生,产生的力量是巨大的。老百姓得到了实实在在的好处,对我们根据地的认同感和支持度就更高了。这才是真正的铜墙铁壁。”
林枫点了点头,但脸上并未露出太多轻松。他走到一个卖山货的摊位前,看似随意地询问着价格和来源,目光却敏锐地扫视着集市上形形色色的人。
民用效益的初步显现,缓解了部分压力,但核心的军工原材料问题,依然像一根刺,扎在他的心头。水坝尚未建成,高级钢材和电子管材料的替代方案也远未成功。日军的封锁还在加强,更严峻的考验恐怕还在后面。
就在这时,林枫的目光在人群中捕捉到了一个有些异常的身影。那是一个穿着普通农民衣服的中年汉子,蹲在一个卖药材的摊位前,似乎是在询价,但他的眼神却不时地、极其隐蔽地扫视着集市上来往的人群,尤其是对那些穿着军装或干部服的人,停留的时间格外长。他的手上似乎有一些与普通农民不相符的细微动作。
林枫的心微微一沉。经济建设的成果吸引了百姓,也同样可能吸引了不怀好意的目光。内部的隐患尚未清除,外部的压力持续不断。
这来之不易的繁荣景象之下,究竟隐藏着多少双窥探的眼睛?那个消失的“影狐”,或者新的破坏者,是否已经混迹其中,正准备对这初生的经济嫩芽,发动致命的一击?
民用效益的光芒开始显现,但阴影也随之蔓延。林枫感到,一场围绕经济命脉的、没有硝烟的暗战,已经悄然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