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作为背景元素保留。”
夏知微笑了:“那就算了。我要的不是保留元素,我要的是那些故事被原原本本地听见。”
卡维尔离开时,脸色难看。但二十分钟后,陈总出现了。
“夏小姐,我看了首映,非常好。”他举杯,“我代表新浪潮集团正式承诺——如果你们签约,我们会保留《哑光》的全部完整性,全球发行不加剪辑。而且,我们会投资拍续集,讲这些乐队后来的故事。”
“条件还是51%的股份?”
“对,但投票权我们可以谈。”陈总压低声音,“我知道晚云工坊的资金问题。我可以先打一笔过桥贷款,让你们渡过难关。这笔钱,无论最后签不签约,都不用还。”
这是陆云无法拒绝的条件。那天深夜,他在酒店房间和徐情视频。
“你觉得呢?”他问。
徐情在屏幕那头,背后是北京的夜晚:“钱很重要,但控股权更重要。如果没了控股权,晚云工坊就不是晚云工坊了。它会变成新浪潮的一个分支,一个招牌。”
“可是没有钱,工坊可能就没了。”
“那就想办法找钱,而不是卖身。”徐情顿了顿,“陆云,你还记得我们建工坊的初心吗?是要给那些拍不出商业片的年轻人一个地方。如果工坊变成了资本的工具,那和星途娱乐有什么区别?”
陆云沉默了。
“再坚持一下,”徐情轻声说,“也许会有转机。”
转机真的来了,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
电影节的倒数第二天,《哑光》拿了两个奖:最佳女演员(夏知微),和评审团特别奖。夏知微上台领奖时,用中文说了一段话:
“这个奖,属于所有还在坚持真实表达的人。属于那些在酒吧唱到凌晨的歌手,属于那些在地下室排练的乐队,属于那些用手机拍第一部短片的年轻人。电影会结束,音乐会被遗忘,但真实的声音,永远不会消失。”
这段话被同步翻译成多种语言。颁奖礼结束后,一个法国制片人找到秦朗,说想买下《哑光》的法国发行权,并且投资他的下一部电影。
“我们有个‘作者导演扶持计划’,专门找像你这样有个人风格的导演。”法国人说,“钱不多,但完全尊重创作自由。”
同时,一个德国的艺术影院联盟也找上门,想打包购买《哑光》的欧洲放映权。虽然单价比不过好莱坞,但加起来也是一笔不小的收入。
最意外的是,一个中国的视频平台——不是巨头,是个专注文艺内容的小平台——联系了陆云。
“陆总,我们想和晚云工坊深度合作。”对方cEo很年轻,穿卫衣,像大学生,“我们平台不大,但用户都是真正爱电影的人。我们可以签独家,预付一笔版权费,帮你们渡过难关。条件只有一个:工坊的作品,在我们平台首播。”
陆云问:“你们不怕亏钱吗?”
“怕,但我们相信好内容最终会赢。”年轻人笑了,“而且,我们调查过,晚云工坊的片子虽然不赚钱,但口碑好,能拉动平台的会员黏性。这是长线投资。”
这笔钱不多,但够发三个月工资了。更重要的是,它给了陆云一个信号——市场不全是唯利是图的。
从威尼斯回北京的飞机上,三个人都很疲惫,但眼神里有光。
“我决定拒绝新浪潮,”陆云说,“跟那个小平台签。”
“我也拒绝卡维尔,”夏知微说,“我想拍续集,但要用我们自己的方式拍。”
秦朗看着他们,忽然说:“你们知道吗?在威尼斯的时候,有个意大利老导演跟我说,他六十年前也遇到过这样的选择——是去好莱坞,还是留在意大利拍自己的东西。他选了留下,穷了一辈子,但他的电影现在还在电影学院当教材。”
“他后悔吗?”夏知微问。
“他说,有时候会想,如果去了好莱坞,会不会更有钱、更有名。但每次重看自己的电影,就觉得——值了。”秦朗顿了顿,“我现在觉得,也值了。”
飞机穿越云层,下面是阿尔卑斯山的雪顶。夏知微靠在窗边,写下新歌的第一句:“我们在高空做选择\/不知道哪片云会下雨\/但至少\/我们选了自己想淋的那场雨。”
回到北京,生活继续。晚云工坊和小平台签了协议,暂时渡过危机。《哑光》的欧洲发行带来了持续收入,虽然不多,但稳定。
夏知微开始筹备续集,这次她要拍那些地下乐队在“出名”之后的故事——有人坚守,有人妥协,有人消失。秦朗继续当导演,但多了一个身份:晚云工坊的青年导演导师。
而陆云,在拒绝了新浪潮之后,收到了另一份邀约——一家国企背景的文化基金,想投资晚云工坊,条件很宽松:只占股30%,不参与管理,但要求工坊每年至少做两个公益放映项目,去偏远地区放电影。
陆云签了。签约那天,陈总打来电话:“陆总,你选了一条很难的路。”
“我知道。”
“但我也尊敬你。”陈总顿了顿,“新浪潮的大门,永远为你们敞开。如果哪天改变主意了...”
“谢谢,但应该不会了。”
挂断电话,陆云站在工坊的院子里。夕阳西下,老厂房的砖墙被染成金色。几个青年导演正在一号棚拍短片,场务跑前跑后,灯光亮起。
他想,母亲林晚当年在这个厂里采风时,看到的应该也是这样的场景——一群年轻人,用笨拙但真诚的方式,记录他们眼中的世界。
六十年过去了,机器换了,技术新了,但那份真诚,还在。
这就够了。
从威尼斯回来后的第二个月,《哑光》在国内正式上映。
排片率只有6.8%,全在非黄金时段。发行方给的宣传预算少得可怜,连地铁灯箱广告都铺不起。夏知微跟着秦朗跑了几场路演,最大的影厅也只坐了一半人。
“很正常,”秦朗安慰她,“文艺片都这样。”
但夏知微不甘心。她想起威尼斯电影宫里那十分钟的掌声,想起那些外国观众红着眼眶说“我从没见过这样的中国电影”。为什么回到自己的国家,反而没人看了?
她做了件疯狂的事——自费包了二十场放映,在北京、上海、成都、西安的大学里做免费的校园放映。没有明星站台,没有媒体宣传,就她和秦朗,带着一台拷贝,去和学生面对面。
第一场在电影学院,能坐三百人的报告厅挤了五百人,过道都坐满了。放完电影,提问环节,一个戴眼镜的男生站起来:“夏学姐,电影里那个主唱最后放弃了音乐去送外卖,这是不是太悲观了?难道坚持艺术就只能饿死吗?”
全场安静。夏知微拿起话筒:“我不觉得这是悲观。他去送外卖,不是放弃了音乐,是在用另一种方式活着。电影想说的不是‘艺术会饿死你’,而是‘艺术不能当饭吃,但没艺术,饭也不香’。”
掌声响起来。那晚,夏知微的微博涨了三万粉,全是大学生。
校园放映的口碑开始发酵。豆瓣评分从7.2涨到8.4,短评里最热的一条是:“这不是电影,这是一记耳光,扇在所有说‘这届年轻人不行’的人脸上。”
第二周,排片率奇迹般回升到12%。一些小影院开始主动加场,甚至有了下午场满座的情况。发行方这才反应过来,紧急追加宣传费,但已经晚了——电影靠自来水火了。
李泽宇就是在这时候找到夏知微的。
距离《星光计划》停播已经半年,星途娱乐濒临破产,李泽宇瘦了二十斤,眼镜片后的眼睛显得更大,也更疲惫。他在晚云工坊门口堵住夏知微,手里提着个文件袋。
“夏小姐,能聊十分钟吗?”
夏知微本想拒绝,但看到他眼里的血丝,心软了:“去咖啡厅吧。”
咖啡厅里,李泽宇把文件袋推过来:“这是我整理的,关于新浪潮集团这些年做过的脏事。数据造假、票房注水、偷税漏税、还有...性交易。”
夏知微没接:“李总,您跟我说这些干什么?”
“因为新浪潮要收购晚云工坊,而你是关键人物。”李泽宇苦笑,“你可能不知道,陈总——就是跟你谈合作的那个陈总,他有个外号叫‘文化刽子手’。凡是他看上的项目,要么吞掉,要么毁掉。”
“那您为什么要帮我?”
“我不是帮你,我是报复。”李泽宇摘下眼镜擦,“新浪潮当年用同样的手段搞垮了我的公司。他们先假装合作,拿到内部数据,然后挖走我的核心团队,最后用资本碾压。我现在一无所有了,但至少,可以让你少走弯路。”
文件袋里的资料触目惊心。有新浪潮操纵票房的银行流水截图,有旗下艺人陪酒的偷拍照,甚至还有一份内部会议纪要,上面写着:“晚云工坊的项目,要么低价收购,要么用舆论搞臭。”
夏知微翻到最后一页,是一份名单——列着十几个独立导演、制片人的名字,后面标注着“已收编”或“已封杀”。秦朗的名字在“待处理”一栏,后面打了个问号。
“他们为什么还没动秦导?”
“因为《哑光》的国际声誉。”李泽宇说,“动秦朗风险太大,所以他们先从边缘入手。比如...你们工坊那个青年导演计划里,是不是有个叫周子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