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报如同雪片般从前线传来,每一份都传递着捷报。星盟的舰队在多个战略星域高歌猛进,收复失地,将反叛联盟的势力范围不断压缩。
失去了基多拉克斯这柄无坚不摧的“攻城锤”,战场的平衡被彻底打破。那伽人及其盟友们似乎还是适应己方的王牌被办掉的情况,虽然仍旧积极依靠舰队实力和战术指挥正面抗衡,但是也因此明显手忙脚乱。
星盟的将士们则恰恰相反,曾经笼罩在基多拉克斯阴影下的恐惧被驱散,压抑已久的情绪被解放,士气如同决堤的洪流,如今尽数转化为对胜利的渴望和复仇的怒火。光之巨人炎珊的存在,更是如同一面精神的旗帜,激励着每一位星盟战士。
反观反叛联盟,士气明显低落。他们的进攻不再像以往那样凶狠果断,防御也时常出现不应有的漏洞和犹豫。在一些局部冲突中,甚至出现了小股舰队未经激烈抵抗便主动后撤的情况。
一切迹象都表明,形势正朝着对星盟绝对有利的方向发展。胜利的凯歌仿佛已在星盟的通讯频道中提前奏响。
然而,在这片大好的形势之下,炎珊却有了些别的想法。
她站在守望者要塞的观测中心,凝视着巨大星图上不断向前推进的蓝色箭头,以及代表反叛联盟、正在持续后退和缩水的红色区域。星盟参谋部制定的反攻计划进展得异常顺利。
“推进速度太快了……”炎珊低声自语,眉头微蹙。她强迫自己以更冷静、更宏观的视角审视战局。
那伽人领导的反叛联盟,是由十二个同样经历过远古灾变、存活了不知多少岁月的高等文明组成。这样的联盟,其底蕴和韧性绝不可能在失去一张王牌后就彻底崩盘。眼前的溃败,更像是一种在劣势下明智的、有组织的战略收缩。他们在保存实力,缩短防线,避免在不利条件下与士气正盛的星盟进行主力决战。
这是任何一位合格的指挥官在处于下风时都会采取的正常策略。但正是这种正常,让炎珊感到不安。因为对星盟而言,乘胜追击是本能,但追击一旦过度,就可能使舰队脱离坚固的支撑点,拉长本就漫长的补给线,将自身置于风险之中。她必须考虑这种正常操作可能给星盟带来的潜在风险。
她转身,大步走向哈尔特上将的办公室。她需要将自己的分析与这位经验丰富的指挥官进行沟通。
当她进入办公室时,发现哈尔特上将也正站在星图前,双手背在身后,表情沉稳,并无太多喜悦之色。
“炎珊小姐,刚好我有事情想要找你呢。”哈尔特示意她坐下,语气舒缓,“最近的战事,辛苦您了。”
“这是我自己的选择,上将。”炎珊平静回应,“比起这个,我们最近的推进速度超出了预期。”
“是的,快得让人有些意外。”哈尔特的目光重新投向星图,手指划过几个关键的前突位置,“第三、第七舰队集群已经深入原反叛联盟控制的沉寂星域,第五舰队也在破碎星环方向取得了突破性进展。舰队正在逐步取回失地。”
“但以后呢?”炎珊追问,她的眼神冷静,“敌人的撤退很有章法,主力损失不大。他们显然是在执行收缩策略,保存核心力量。我们现在的进攻势头虽猛,但战线也在不断拉长,关键节点的防御力量正在被稀释。”
哈尔特转过身,眼中流露出赞同。“我正有此虑。炎珊阁下,我们的看法一致。”
他走到办公桌前,调出一份综合后勤与防线评估报告,“看这里,我们主要舰队的平均补给距离已经增加了百分之三十七。前方舰队士气高昂,求战心切,这是好事。但作为决策者,我们不能被眼前的胜利蒙蔽。那伽人及其盟友并非乌合之众,他们现在的行为是战争中处于劣势一方的标准反应——积蓄力量,等待时机。”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凝重:“越是这种时候,我们越要警惕。不管是警惕什么虚无缥缈的阴谋,还是要警惕我们自身可能因胜利而产生的傲慢和破绽。敌人不需要复杂的阴谋,他们只需要耐心等待我们犯错,比如一支过于突出的舰队因为补给不畅而陷入困境,或者一个关键的后方枢纽因为兵力抽调而变得空虚。”
炎珊点头,哈尔特的分析与她的判断完全吻合。
“您认为我们应当调整战略?”
“是的,必须调整。”哈尔特眼中闪过一丝决断,“我想全面转向稳步推进,持久消耗。我们不再追求快速的领土收复,而是采取堡垒战术,每占领一个关键战略点,立刻就地构筑坚固防御,稳扎稳打,逐步蚕食。我们的资源、工业潜力和战争韧性远胜于那个以武力维系的叛盟联盟,打持久战,我们拥有绝对优势。这样,无论他们是在积蓄力量还是等待变数,在时间和实力的双重压力下,他们的机会都将越来越渺茫。”
这个策略无疑是稳妥的,但也意味着战争的时间将被大大拉长,牺牲和消耗也会持续增加。
哈尔特看向炎珊,话锋一转:“而在战略转变的这段时间,炎珊阁下,您也可以离开前线,返回您的故乡——地球。”
炎珊微微一怔。
哈尔特双手交叠放在桌上,目光诚恳地看着她:“这就是我想邀请您来的目的。”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我们都很清楚,您是为了援助星盟,才在自身伤势未愈、且故乡地球情况不明的情况下,毅然来到这片遥远星域的。这份情谊,星盟上下铭记于心。”
炎珊微微一动,没有打断。
“如今,得益于您的力量震慑了基多拉克斯,前线战事已经稳定下来,进入了我们可以掌控的轨道。”哈尔特的声音充满了真诚,“我们不能再自私地将您强留于此。地球需要您,您的伙伴们需要您。我认为,现在是您应该回去的时候了。”
炎珊愣住了,一股暖流猝不及防地涌上心头。她看着哈尔特那双充满坦荡和感激的眼睛,之前因战局和思乡而紧绷的心弦,仿佛被轻轻拨动了一下。她来到这里,是为了守护,并未期待过回报或特别的体谅。此刻听到哈尔特主动提出让她返回地球,而且理由是如此地为她着想,一种难以言喻的欣慰和开心在她眼中漾开。
“上将……”她的声音比平时柔和了许多,“谢谢您能这么说,我……真的很高兴。”这是发自内心的话语。
但随即,现实的考量立刻压过了这份喜悦,她的表情重新变得严肃:“但是,我不能就这样离开。基多拉克斯只是暂时退却,它的威胁依然存在。如果我走了,它再度来袭,星盟将如何应对?”
哈尔特似乎早有准备,他压低声音道:“我们可以对外严格保密您离开的消息。只要敌人认为您还在这里,想必基多拉克斯就不敢轻易现身。我们可以利用这段时间……”
“狐假虎威并不可取,上将。”炎珊轻轻摇头,打断了他的话,她的眼神锐利起来,“而且,您可能低估了基多拉克斯,或者说,它背后代表的真正威胁。”
她身体微微前倾,声音低沉而清晰:“基多拉克斯的力量,远非普通的宇宙怪兽可比。它能够无效化几乎一切形式的攻击,这种特性……让我联想到格朗特上校提及的,三千万年前那场席卷无限宇宙的灾变。我怀疑,它的力量根源,与引发那场末日的那个存在有关。”
这番话如同惊雷,在哈尔特脑中炸响。他脸上的从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极度的震惊和难以置信,脸色甚至有些发白。“您……您是说……”
这个推测太过骇人听闻。如果真是这样,那就解释了为什么星盟的科技对基多拉克斯毫无作用——他们面对的,可能不单单是宇宙规则层面的压制!
仅仅是承载了部分黑暗力量的基多拉克斯就如此恐怖,那么,如果真正的黑暗再度降临……星盟,不,整个宇宙,又将何去何从?!
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哈尔特的心脏,让他几乎窒息。但多年军旅生涯锻炼出的坚韧意志让他强行冷静下来。他深吸了几口气,脑海中念头飞转。
一瞬间,许多之前的疑惑似乎都有了答案。那伽人……他们为何会背弃古老的盟约,掀起这场战争?如果他们不是单纯的野心膨胀,而是投靠……
这个想法让他不寒而栗。
“这...是真的吗?”他涩声问道。
“不确定,但...”炎珊说道。
他抬起头,看向炎珊,眼神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凝重和一丝后怕。
“我明白了……或许那伽人会选择背叛……可能是……投靠了那个......这怎么会......他们是不是疯了?他们......”
他沉默了片刻,显然在快速权衡利弊。最终,他做出了决定:“炎珊小姐,您提供的这个猜测……太过惊人。在获得更多确凿证据之前,我建议暂时将其控制在最小范围,仅限于你我知晓。一旦公开,可能会引起无法控制的恐慌,甚至动摇星盟的根基。”
炎珊点了点头,她也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
哈尔特继续说道:“但这也更加坚定了我的想法,您必须尽快回地球一趟!基多拉克斯太过于危险,如果以此......我们都不会原来自己的。”
他的语气重新变得坚定:“前线的事情请您放心,我们会立刻调整战略,转向稳健的持久消耗战。会议我会照常召开,推动战略转变。您的离开,将作为最高机密。”
很快,一场由哈尔特上将主持的最高级别军事会议在守望者要塞的指挥中心召开。
哈尔特上将首先通报了近期的战果,肯定了各舰队的英勇表现。但紧接着,他便详细分析了当前快速推进背后隐藏的战略风险——拉长的战线、稀释的防御和敌人有生力量的成功保存。他正式提出了转向持久战、稳步推进的战略提议。
果然,这一提议在会议上引发了争议。
“上将,我理解您的谨慎。”来自军事强邦克里克族的将军率先发言,“但是,士兵们的士气高昂,正是扩大战果的时候。转为持久战,是否会挫伤锐气,给予敌人重整旗鼓的时间?”
另一位代表也附和道:“持久战意味着更多的资源投入,各成员文明内部的压力会持续增加。尽快结束战争是众望所归。”
支持哈尔特的声音同样存在。
以智慧和长寿着称的埃尔塔星人长老缓缓开口:“克里克将军的顾虑可以理解。但请诸位想一想,那伽人联盟现在退却,是为了避免决战,保存实力。我们若一味猛冲,正可能落入险境。稳步推进,虽然耗时较长,但胜在根基牢固,能以最小的风险和代价,最终拖垮敌人。我们星盟存在的意义,是守护秩序与和平的长久延续,而非追求一场可能付出惨重代价的速胜。”
“炎珊阁下,您的意见呢?”哈尔特将目光投向一直沉默的炎珊。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她身上。
炎珊站起身,她的声音清晰而平静,带着一种基于理性分析的说服力:“我支持哈尔特上将的提议。眼前的胜利建立在敌人主动收缩的基础上。他们保存了核心舰队,这意味着他们依然具备强大的反击潜力。此刻最需要的不是盲目的冒进,而是巩固胜利果实,构建无法被摧毁的防线。稳步推进,持久消耗,是基于现实战略考量最负责任的选择,是为了最终真正的胜利,也是为了对每一位星盟战士的生命负责。”
她的话让会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炎珊作为战场上的关键力量,她的理性分析比单纯的热情更有分量。她所表现出的居安思危,让原本主张快速进攻的一些人开始重新权衡风险与收益。
最终,在经过一番激烈的讨论和利弊权衡后,会议通过了哈尔特上将的战略转变决议。星盟将全面转入稳步推进模式,构筑防线,巩固占领区,准备与反叛联盟进行长期消耗战。
会议结束后,一切在悄无声息中紧锣密鼓地进行着。
数日后,在守望者要塞一个极其隐秘的出发港,一艘流线型的小型特勤飞船已经准备就绪。它通体漆黑,表面有吸收能量和雷达波的特殊涂层,引擎也经过特殊设计,运行时的能量信号极低。
炎珊没有穿之前的星盟标准作战服,又在外面罩着一件不起眼的深色斗篷,悄无声息的登上了飞船。
飞船轻轻一震,脱离了港口支架,尾部喷出幽蓝色的微弱光焰,悄无声息地滑入深邃的宇宙空间。很快,它的轮廓变得模糊,与漆黑的星空融为一体,仿佛一滴水融入了大海,彻底消失了踪迹。
飞船内,炎珊坐在驾驶舱后方的座位上,透过高强度舷窗望向外面飞速掠过的、点缀着无数光点的黑暗。守望者要塞的灯光迅速缩小,最终化为群星背景中微不足道的一点。
她的心情复杂。前方的战线暂时稳定,但长期的对抗刚刚开始。而她的归途,指向那个蔚蓝色的故乡,那里充满了亟待解答的疑问。
地球的现状、伙伴们的安危……
引擎低鸣,推动着这艘孤舟,向着太阳系,向着地球,悄然驶去。她的目光穿透黑暗,仿佛已经看到了那颗悬浮在宇宙尘埃中,牵动着无数命运的星球。
“地球……等我。”她低声呢喃,声音在空旷的船舱内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