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是最好的掩护,十艘“海鹄”快船如同暗影中的猎食者,悄无声息地滑过墨色的海面。吴铭下令全军实行严格的灯火管制与噪声控制,仅凭经验最丰富的舵手依靠罗盘和微弱的星光导航。他本人则与几名哨兵一起,瞪大眼睛注视着漆黑一片的前方,耳朵捕捉着风浪声之外的任何异响。
“大人,按海图与航速推算,再有一个时辰,便可抵达乌鸦礁附近海域。”向导低声禀报。
吴铭点点头,内心吐槽道:“项目进入关键执行阶段,风险等级极高。希望‘星槎’和他的西番合作伙伴,项目管理水平没我高。”
他再次检查了行动计划:首要目标是侦察,确认是否有运输船队及接应兵力;次要目标是伺机破坏或俘获;最终目标是获取证据、扰乱敌军,并尝试进行“战略欺诈”(冒充接应人员)。
“传令各船,进入战斗准备状态。弓弩上弦,火铳备药,但未得号令,严禁出声、点火!”命令被低声而迅速地传递下去。三百精锐士卒屏息凝神,空气中弥漫着紧张与期待。
拂晓前最黑暗的时刻,前方海平面上隐约出现了一团更为深沉的阴影,那是乌鸦礁的轮廓。随着距离拉近,可以看清那是一片怪石嶙峋的岛礁群,主礁不大,但周边水道复杂。
“减速,分散队形,保持隐蔽,环绕侦察!”吴铭下令。
快船如同幽灵般散开,借助礁石的阴影悄然靠近。果然,在一条相对隐蔽的水道内,发现了微弱的灯火!数艘船只的影子停泊在那里,其中一艘形制较大,与之前见过的“夜枭”快船不同,更像是货船。另有几艘小型护卫船只在周围游弋。
“目标确认!”吴铭心中一定,随即又是一紧。对方约有五艘船,其中那艘货船是重点。护卫力量不算太强,但占据地利,且敌情不明。
“大人,看!礁石高处有哨位!”一名眼尖的哨兵指向主礁上方。果然,隐约能看到两个晃动的黑影,以及一点微弱的火星(可能是烟斗或火把)。
“果然有防备。”吴铭沉吟。强攻不难,但难免伤亡,且会打草惊蛇,让珍珠屿有所准备。他的目光落在了那艘货船上,一个念头闪过。
“改变计划。第一队、第二队快船,负责清除礁石上的哨兵,要快、要安静,用弩箭!第三至第六队,埋伏于水道出口两侧礁石后,听我号令截断敌船退路,并阻击可能来自珍珠屿的援军。第七至第十队,随我旗舰,冒充接应船只,靠近敌船队!”
“冒充?”身旁的百户一愣。
“对!天色将明未明,视线不清。我们船小,与‘夜枭’快船形制略有相似,趁其不备靠近,或许能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甚至跳帮夺船!”吴铭眼中闪动着冒险的光芒,“记住,尽量俘获那艘货船,尤其是上面的‘货’!”
这是兵行险着,但若能成功,收益巨大。
行动开始。两队精锐士卒如同狸猫般悄无声息地攀上乌鸦礁,利用礁石掩护,迅速解决了高处的哨兵,整个过程干净利落,未发出大的声响。埋伏的队伍也迅速就位。
此时,东方已露出鱼肚白,海面上的能见度逐渐提高。吴铭所在的四艘快船,升起了一面事先准备好的、仿制“夜枭”的黑色怪鸟旗帜(根据俘虏口供和有限描述制作,未必完全一样,但求混淆视听),大大方方地朝着水道内的船队驶去。
“什么人?”对方护卫船上传来警惕的喝问,带着浓重的闽南口音。
吴铭示意身旁一位精通当地方言的士卒回答:“珍珠屿来的!‘海爷’(星槎的某个化名或代号)派我们来接货!怎么这么慢?”语气带着几分不耐烦。
对方似乎有些疑惑,但看到黑色的旗帜,以及吴铭船只较小的体型(与“夜枭”快船类似),戒备心稍减:“稍等!我们需要确认!”
就在对方犹豫的刹那,吴铭看清了那艘货船的甲板上,堆放着一些用油布覆盖的方形物件,大小形状很像……火炮的部件或者弹药箱!
机不可失!
“动手!”吴铭低吼一声,猛地挥下手!
“咻咻咻!”埋伏在礁石后的快船瞬间射出密集的火箭和弩箭,重点照顾那几艘护卫船的风帆和操舵处!同时,震天动地的喊杀声响起,打破了黎明的寂静!
吴铭所在的四艘快船,则如同离弦之箭,直扑那艘货船!船上的士卒纷纷抛出钩索,奋力向货船甲板攀去!
“敌袭!是明军!”护卫船上的海盗这才反应过来,慌忙应战。但先机已失,两艘护卫船被火箭点燃帆缆,陷入混乱。另外两艘试图转向迎敌,却被埋伏的快船死死缠住。
货船上的水手和护卫试图抵抗,但吴铭亲自带队,手持一把精钢腰刀(朱元璋赏赐),身先士卒,冲上货船甲板。他虽非武艺高强,但动作狠辣果断,专攻下三路,配合身旁如狼似虎的亲兵,很快压制了甲板上的抵抗。
“控制底舱!检查货物!降者不杀!”吴铭大声下令,同时警惕地注视着船长室的方向。
战斗比预想的还要顺利。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乌鸦礁水域的抵抗基本平息。五艘敌船,两艘护卫船被焚毁,一艘被俘,两艘(包括货船)被完整缴获。俘虏数十人。
“大人!您看!”一名士卒兴奋地掀开货船上的油布。下面露出的,赫然是两门造型精良、闪着寒光的青铜火炮!以及十数箱配套的弹药和火绳!炮身上刻着陌生的西番文字和徽记!
“西番炮!”吴铭深吸一口气,内心狂喜:“重大项目管理成果!关键路径上的瓶颈突破!这下,‘星槎’的依仗少了一大截!”
他立即下令:“迅速打扫战场!将俘虏分开审讯,重点问清接应暗号、珍珠屿布防,特别是水底铁索的机关所在!缴获的火炮、弹药小心看管,立刻组织懂行的弟兄初步研究其操作要领!”
天色大亮,乌鸦礁奇袭战,明军大获全胜。不仅截获了关键物资,更获得了宝贵的情报。吴铭站在货船甲板上,看着忙碌的士卒和那两门西番炮,心中已经开始构思下一个步骤:如何利用这次胜利,以及这些缴获的火炮,为总攻珍珠屿创造最有利的条件。
“星槎,你的‘海外高级货’到了,不过,签收人改成我了。”吴铭嘴角勾起一丝冷峻的笑意。
“大人神机妙算!”汤晟迎上旗舰,脸上满是敬佩与兴奋,“有此利器,破珍珠屿如虎添翼!”
吴铭却并未被胜利冲昏头脑。他立即召集高级将领,结合从俘虏口中拷问出的情报——特别是关于珍珠屿水底铁索机关的位置和操作方法——重新部署总攻计划。
“星槎”损失了至关重要的火炮和补给,必然恼羞成怒,但也可能因此变得更加谨慎,甚至狗急跳墙。吴铭判断,必须速战速决。
接下来的总攻,几乎成了吴铭现代军事理念和项目管理能力的经典展示。他利用缴获的两门西番炮,在精心选择的阵位上建立了临时炮台,与舰队形成交叉火力。攻击开始时,火炮率先发言,猛轰港湾入口的炮位和疑似指挥所,虽然精度有限,但巨大的声响和破坏力极大地震慑了守军。
同时,一支由水性最好的士卒组成的“特种小队”,按照俘虏提供的情报,潜入水下,成功破坏了部分铁索的机关,为大型战舰突入打开了通道。明军主力在炮火掩护下,分成数个波次,有条不紊地向港湾内发动进攻。
“星槎”组织的抵抗依然顽强,但失去了火炮优势,士气受挫,加之明军战术灵活,攻势凌厉,战局呈现一边倒的态势。经过一天一夜的激战,明军成功登陆,肃清了岛上残敌。匪首“星槎”在最后的混战中,于其指挥所内饮弹自尽(用的正是西番制造的手铳),未能生擒,留下遗憾。
清理战场时,吴铭特意查看了“星槎”的遗物,发现了一些与海外势力(疑似葡萄牙早期殖民者)往来密信的碎片,以及几本涉及西方早期科技和地理的书籍,这让他对这个世界潜在的变数有了更深的警惕。
两个月后,南京城。
捣毁“夜枭”主力、缴获西番火器的大捷传遍朝野,吴铭的声望达到新的高峰。
“臣,吴铭,幸不辱命!”吴铭一身戎装,风尘仆仆,但目光锐利,向朱元璋行礼。
朱元璋大步上前,亲手将他扶起,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眼中是毫不掩饰的赞赏:“好!干得好!咱就知道,让你去准没错!这回可是给咱大明长了脸了!”他那标志性的口癖在兴奋时更加明显,“太子太保再加食禄千石!回头让你家那三个小子也进宫来,让咱瞧瞧,特别是定国,听说已经满地爬了?如此早慧,像他爹,将来也是咱大明的栋梁!”
“谢陛下隆恩!”吴铭心中温暖,但更多的是谨慎。功高震主,尤其是在朱元璋这样的帝王面前,必须更加如履薄冰。
回到府中,温馨扑面而来。徐妙锦早已等在门口。徐妙锦眼中含着泪花,脸上却是骄傲和幸福的笑容。她上前,轻轻为他拂去铠甲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低声道:“平安回来就好。”
是夜,夫妻二人灯下夜话。吴铭说起海上的惊险,缴获西番炮的经过,徐妙锦听得心惊肉跳,又倍感自豪。她则说起家中琐事,孩子们成长的趣事,朝中一些微妙的人事变动。
徐妙锦轻声提醒,她虽不直接干政,但出身将门,政治嗅觉敏锐,“你如今位高权重,又立此大功,怕是……”
吴铭握住她的手,叹道:“我明白。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如今这太子太保的位置,看似尊荣,实则是风口浪尖。唯有更加谨言慎行,一心为公,方能保全。”
数日后,东宫。
吴铭以太子太保身份觐见朱标。朱标对他愈发倚重,不仅因为他是父皇信赖的能臣,更因为吴铭多年来为他调理身体,亦臣亦师,感情深厚。
朱标详细询问了海战经过,对西番火器表现出浓厚兴趣。“吴卿,依你之见,此等火器,我大明可否仿制乃至超越?”
吴铭正色道:“殿下,火器确是未来趋势。然利器乃双刃剑,重在驾驭之人。臣以为,当务之急,一是精选工匠,研究仿制,师夷长技;二是更需革新军制、练兵之法,使将士知为何而战,方能发挥利器之威。否则,徒有坚船利炮,亦不过是另一个‘夜枭’。”
朱标深以为然:“卿言甚是。国强在于德政,在于民心,利器为辅。父皇常以此训诫。”
离开东宫时,吴铭遇到了前来议事的燕王朱棣。如今的朱棣更加沉稳英武,眉宇间帝王之气隐现。他笑着拱手:“恭喜太保大人又立奇功!”
吴铭还礼:“燕王殿下过誉,分内之事。”两人寒暄几句,看似融洽,但吴铭心中清楚,随着太子朱标身体时好时坏(尽管有他调理,但底子终究偏弱),这位未来的永乐大帝,自己的亲姐夫,心思恐怕愈发活络了。
夜深沉,吴铭站在自家院中,望着满天星斗。
“妙云、定国、吴麒、吴麟……”他默念着这些名字,肩上的担子感觉更重了。位极人臣,看似风光,实则每一步都走在刀尖之上。
“下一个项目,恐怕是史上最难搞的‘老板关系维护’和‘风险对冲’了。”吴铭苦中作乐地吐槽了自己一句,转身走向亮着温暖灯光的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