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安与楚燎一前一后走向广场中央预留出的那片空地。
空地周围早已布下数层无形的防护禁制，淡金色的符文在日光下偶尔闪烁，确保切磋时逸散的剑气不会波及场外。
这是沈砚秋的手笔，对剑意与阵法的精妙结合，让这些禁制既稳固又不显突兀。
两人在空地中央相对而立，相距约三丈。
场外众人的目光都聚焦过来，带着期待。秦安与楚燎，一个是近来声名鹊起、刚突破至圣的圣子，一个是问天峰成名已久、以刚猛炽烈着称的三弟子，这场切磋无疑颇具看点。
秦安站定，目光落在楚燎身上。他没有立刻动手，而是悄然运转大道轮回眼。
眼底深处，混沌底色浮现，金色道纹流转，内层的轮回盘与外层的大道环开始缓慢旋转。楚燎的身影在他眼中，立刻变得不同。
他看到的不再仅仅是楚燎本人，还有她周身流转的灵力轨迹、剑意脉络，以及……生命层次的某种微妙跃迁。
“嗯？”
秦安心中微动。
在他的轮回视觉下，楚燎体内灵力运转如大江奔涌，炽烈中带着一丝难以磨灭的血腥煞气——那是远古战场的气息残留。
但这并非重点。
重点是楚燎的生命气息强度，分明已经超越了飞天境的范畴，甚至一步跨过法相境，直接踏入了虚空境的层次！
虽然只是虚空境初期，气息还有些许浮动不稳，显然是刚突破不久，但这确确实实是虚空境。
秦安清楚记得，几个月前楚燎还停留在飞天境大圆满，正在为突破法相境做准备。这才短短几个月，从远古战场归来，她竟然已经突破了？甚至还突破到了七阶虚空！
要知道，从法相境到虚空境是一道难度不小的门槛，涉及生命本质的部分跃迁，对法则感悟、灵力积累都有极高要求。寻常修士卡在这一关数百年甚至数千年都是常事。
楚燎天赋不差，但能在几个月内完成突破，这速度确实惊人。
除非……她在远古战场获得了不小的机缘。
秦安心中闪过这个念头，但没有深究。这是楚燎的私事，他不好多问。只是暗自留了个心——远古战场或许比想象中更特殊，除了危险，也可能隐藏着快速提升的契机。
这些念头在秦安脑中一闪而过，现实中不过一瞬。
他收敛了轮回视觉，看向楚燎，开口道：“三师姐，我会将修为压制到与你同境，以免境界差距过大失了切磋的意义。”
他这话说得坦然。至圣境对虚空境，哪怕只是初期，也有着近乎碾压的优势。若全力出手，确实没什么好切磋的。
楚燎闻言，挑了挑眉：“压制境界？那多没意思！我还想见识见识至圣境的轮回之力呢！”
她语气直爽，带着点遗憾。
秦安笑了笑：“三师姐放心，即便是压制境界，我也不会留手太多。你尽管放手施为便是。”
楚燎盯着他看了两息，忽然咧嘴一笑：“行！这可是你说的！那我就不客气了！”
她并非托大之人。秦安能以虚空境大圆满的修为在北武英雄宴上战胜数位至圣，如今突破至圣，实力必然更加深不可测。能与压制境界的秦安全力一战，对她而言已经是难得的机会。
“请。”
秦安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身上气息开始内敛。原本深沉厚重的至圣威压迅速回落，最终停留在虚空境初期的水准，与楚燎相当。
但场外眼力高明者如月清汐等人都能看出，秦安这“压制”并非简单的封印修为，而是一种对自身力量的绝对掌控。他依然能调用至圣境的感悟和对法则的理解，只是输出的“量”被限制在了虚空境初期。
这种状态下的秦安，或许比真正的虚空境初期要可怕得多。
楚燎也感受到了那种隐隐的压力。但她非但不惧，眼中战意反而更盛。
“好！那师姐我就不客气了！”
话音未落，她身形骤然动了！
一出手便是全力以赴！
楚燎的身形化作一道赤金色的残影，瞬间跨越三丈距离，焚天剑已然出鞘，剑身腾起金色火焰，带着焚灭万物的炽热剑意，直刺秦安面门！
这一剑快如闪电，狠辣决绝，正是她战场上搏杀养成的习惯——不出手则已，出手必攻要害！
剑未至，灼热的剑气已经让秦安周围的空气扭曲，防护禁制都泛起了细微涟漪。
场外响起一片低低的吸气声。楚燎这一剑的威势，远超寻常虚空境初期，显然是在战场上真刀真枪杀出来的本事。
秦安眼神微凝。
在轮回视觉的预判下，这一剑的轨迹清晰可见。他甚至能“看到”剑势后续可能的变化——三虚七实，真正的杀招藏在第七个变化中。
但他没有选择预判闪避。
他想试试楚燎这战场归来的剑，到底有多重。
秦安右手抬起，并指为剑，指尖灰紫色的轮回之力瞬间凝聚，化作一道凝练的光束，不闪不避，正面点向焚天剑的剑尖！
以指对剑！
“铛——！！！”
清脆刺耳的金铁交鸣声响彻广场，火星四溅！
秦安的手指精准地点在焚天剑剑尖侧方三寸处，那里正是楚燎这一剑力量流转的一个节点。轮回之力与炽烈剑意碰撞，发出剧烈的能量波动，震得防护禁制嗡嗡作响。
楚燎只觉剑身上传来一股诡异至极的力量。那力量并不刚猛，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循环与消磨特性，仿佛要将她的剑意、灵力、乃至这一剑的存在本身都拖入某个无尽的轮回中，慢慢湮灭。
她心中一凛，手腕急转，剑势陡然变化！
焚天剑剑身火焰暴涨，金色火焰脱离剑身，化作三条火蛇，分袭秦安上中下三路！而真正的剑身则隐在火蛇之后，蓄势待发！
这一变招极快，虚实相合，正是她战场上千锤百炼的杀招——三焰噬心！
秦安眼中轮回盘微转。
三条火蛇的轨迹、能量的强弱分布、以及后方楚燎真正的剑势意图，都在轮回视觉下一览无余。
他脚步轻移，身形仿佛化作一缕青烟，在三条火蛇的夹击中穿行而过。每一次移动都恰到好处地避开了火焰最盛之处，衣角甚至都没有被燎到。
同时，他左手抬起，五指张开，掌心灰紫色轮回之力涌动，化作一个缓缓旋转的小型轮回漩涡，朝那隐在火蛇后的焚天剑剑身按去！
这一按看似缓慢，实则封死了楚燎剑势所有可能的后续变化。
楚燎瞳孔微缩。
她感觉到自己仿佛陷入了一张无形的网中，无论剑势如何变化，似乎都逃不出对方掌心那诡异漩涡的笼罩。
“喝！”
她低喝一声，将全身灵力疯狂灌入焚天剑，剑身上赤铜神纹骤然亮起，金色火焰从剑尖喷薄而出，化作一道粗大的火焰剑罡，以最纯粹、最暴烈的方式，硬撼秦安掌心的轮回漩涡！
“轰——！！！”
火焰剑罡与轮回漩涡狠狠碰撞！
金色火焰与灰紫光芒交织爆开，炽热的气浪与诡异的轮回波动向四周席卷，撞击在防护禁制上，激起一圈圈剧烈的涟漪，整个广场似乎都震动了一下。
场外众人看得心惊。
“楚师姐这一剑……好强的爆发力！”一位追星峰的弟子低声惊叹。
“秦师弟那轮回之力也当真诡异，竟能正面硬接而不落下风。”另一人附和。
燕归尘微微颔首：“楚燎在战场上的历练，让她剑意中的杀伐与决绝更加纯粹了。而秦安师弟……对轮回之力的掌控，已经入微。”
苏辞轻声道：“压制境界的情况下，还能如此从容，安师弟的根基之深，实在令人叹服。”
场中，硬拼一记后，两人各自退开三步。
楚燎持剑而立，呼吸微促，眼中战意却更加炽热。她能感觉到，秦安确实将修为压制在了虚空境初期，但对方对力量的理解、对战斗节奏的掌控、以及对“道”的运用，完全凌驾于这个境界之上。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体验——明明灵力强度相当，她却处处受制，仿佛在和一位境界远高于自己的对手战斗。
“痛快！”
楚燎咧嘴一笑，眉骨剑疤泛着红光。
“安师弟，再来！”
“好。”
秦安点头，指尖轮回之力再次凝聚。
这一次，他主动出击。
身形一晃，灰紫色残影闪过，秦安已至楚燎身侧，并指如枪，直刺她肋下空档！
楚燎反应极快，焚天剑回扫，剑身火焰凝成一面火盾，挡在身侧。
“噗！”
轮回指力点在火盾上，发出一声闷响。火盾剧烈震颤，却没有破碎，反而火焰倒卷，顺着秦安的手指缠绕而上！
楚燎竟是以攻代守，借秦安这一击之力，将火焰剑意反噬回去！
秦安指尖轮回之力流转，将缠绕上来的火焰尽数卷入轮回漩涡，消弭于无形。同时他另一只手并指成刀，横扫楚燎脖颈。
楚燎仰身避过，焚天剑顺势上撩，剑尖直指秦安下颌。
两人以快打快，瞬息之间又交手十余招。
剑光与轮回之力碰撞，火焰与灰紫光芒交织，场面激烈异常。
楚燎剑招大开大合，炽烈狂暴，每一剑都带着战场搏杀的狠厉；秦安则招式圆融，轮回之力变幻莫测，时而化消，时而牵引，时而硬撼，将楚燎的攻势一一化解。
场外众人看得目不转睛，连呼吸都放轻了。
这是虚空境层次的巅峰对决，更是两种截然不同的“道”的碰撞。
火焰剑道的极致炽烈，与轮回之道的诡异深邃，在这一方场地中展现得淋漓尽致。
秦汐看得尤其专注。
她如今也是至圣境，眼力非凡，能清晰看出两人每一招的精妙与凶险。看到秦安在压制境界的情况下依然游刃有余，她眼中满是骄傲。
小白趴在她脚边，看得兴奋不已，爪子无意识地刨着地面。小月则盘在她肩头，龙睛中倒映着场中的战斗，似在感悟什么。
月清汐端坐主位，神色平静，眼中却带着一丝赞赏。
这场切磋，对楚燎是难得的磨砺，对秦安又何尝不是一次检验——检验他在压制修为的情况下，对自身之道的掌控能精妙到何种程度。
显然，秦安没有让她失望。
场中，战斗已进入白热化。
楚燎久攻不下，终于决定动用杀招。
她身形急退三丈，焚天剑高举过头，剑身上金色火焰疯狂汇聚，竟在头顶凝聚出一轮小小的金色太阳虚影！
炽热的高温让空气剧烈扭曲，连防护禁制都开始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
“焚天——烈阳斩！”
楚燎厉喝一声，一剑斩下！
金色太阳虚影随着剑势轰然坠落，化作一道毁灭性的火焰剑罡，锁定秦安，当头斩落！
这一剑，已隐隐触及虚空境后期的威能！
场外众人变色。
秦安抬头，看着那当头斩落的金色剑罡，眼中轮回盘骤然加速旋转。
他没有闪避，也没有硬接。
他只是抬起右手，五指张开，对着那斩落的剑罡，轻轻一握。
掌心，一个更加凝实的灰紫色轮回漩涡浮现，缓缓旋转。
剑罡斩入漩涡。
然后，在所有人难以置信的目光中——
那足以焚山煮海的火焰剑罡，竟如同泥牛入海，被那灰紫色漩涡一点点吞噬、分解、消融。
三息之后，金色剑罡彻底消失。
秦安掌心，灰紫色漩涡也缓缓散去。
他站在原地，衣袍未乱，气息平稳。
楚燎持剑而立，看着秦安，眼中闪过一丝震惊，随即化为释然与钦佩。
她缓缓收剑归鞘。
“我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