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玄辰那声“投名状”,像块烧红的铁,烙在死寂的广场上。
夏皇夏侯明死死盯着自己这个向来温润谦和、不显山不露水的胞弟,胸膛剧烈起伏,冕冠上的旒珠疯狂摇摆,撞出细碎而急促的声响。那双燃烧着金焰的眸子里,先是难以置信,随即是滔天的暴怒,最后沉淀为一片能冻裂神魂的森寒。
“好,好得很。”夏侯明的声音反而压低了,一字一顿,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冰碴子,“朕的……好弟弟。”
他缓缓转回头,不再看夏侯玄辰,仿佛多看一秒都会脏了眼。目光重新锁死在空中的陈一凡身上,那目光里的杀意,比之前浓烈了百倍,几乎凝成实质的血色。
“你以为,毁了阵法,找来内应,就能撼动朕?”夏侯明冷笑,周身缠绕的淡金龙影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今日,便让你看看,何谓真正的……天子之怒!”
他猛地抬手,对着陈一凡,虚虚一抓!
“皇极——镇世!”
轰——!!!
整个帝都的地面剧烈震颤!更为磅礴浩瀚的金色龙脉气运,如同百川归海,疯狂涌入夏侯明体内!他身后,一尊高达百丈、头戴平天冠、身穿帝王衮服的巨大金色法相,轰然显现!法相面目模糊,唯有一双眸子金光万丈,带着俯瞰苍生、裁决生死的无上威严!法相抬手,一只遮天蔽日的金色巨掌,携带着整个大夏王朝的厚重气运与万民法度之力,朝着陈一凡一行人,缓缓压落!
这一掌,看似缓慢,却封死了所有闪避空间!掌未至,那股“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的霸道意志,已然降临,沉重如山岳,森严如律法,要强行将一切“叛逆”碾碎、同化、镇压!
“头儿!”铁山等人脸色大变,在这股煌煌天威下,竟生出一种蝼蚁撼树的无力感,灵力运转都变得艰难。
陈一凡却笑了。
那笑容很淡,甚至有点……无聊?
他抬头,看着那缓缓压落的、仿佛代表着一国天命的气运巨掌,轻轻叹了口气。
“夏侯明,你错了。”
“我从来,没想过要‘撼动’你。”
他向前迈出一步。仅仅一步。
周身气息,骤然变了。
不再是之前的沉静内敛,而是一种……仿佛剥离了所有表象、直达存在本源的“虚无”与“静寂”!心渊之力再无保留,如同沉寂万古的深海骤然沸腾!他整个人仿佛化作了一口吞噬一切光、声、色、乃至“概念”的终极深渊!
面对那代表王朝气运的镇世一掌,陈一凡只是抬起右手,五指张开,对着那巨掌,做了一个……“握碎”的手势。
没有惊天动地的碰撞,没有绚烂刺目的光华。
只有一声轻微的、仿佛琉璃被捏碎的“咔嚓”声。
在下方无数人呆滞、骇然、无法理解的目光注视下,那只凝聚了浩瀚龙脉气运与万民法度的金色巨掌,在距离陈一凡头顶尚有百丈时,骤然凝固!随即,掌心中出现了一点“黑”。那“黑”迅速扩散,如同滴入清水的墨汁,又像是被无形火焰焚烧的纸张,所过之处,金色的气运、威严的法度、磅礴的力量……尽数归于“无”,归于最原始的、绝对的“静寂”!
仅仅一息!
那只遮天蔽日的金色巨掌,连同夏侯明身后那尊百丈帝皇法相的小半边身躯,就在那片不断蔓延的“静寂之黑”中,无声无息地……消散了!
仿佛从未存在过!
“噗——!”
夏侯明如遭雷击,猛地喷出一大口金红色的鲜血,周身缠绕的龙影发出痛苦的哀鸣,瞬间黯淡了大半!他踉跄后退半步,扶住龙椅扶手才勉强站稳,看向陈一凡的眼神,终于被无与伦比的惊骇彻底取代!
“不可能!!”他嘶声低吼,“朕乃天子!承一国气运!你这是什么妖术?!”
“不是妖术。”陈一凡放下手,那吞噬一切的“静寂”领域缓缓收敛,“是‘道’。”
“你的道,是‘统御’,是‘秩序’,是‘以一国压一人’。”
“我的道,是‘静寂’,是‘本真’,是‘存在与否,由心而定’。”
“你用万民气运压我,我便让你看看,在绝对的‘静寂’面前,你这借来的气运,何其虚浮,何其……不堪一击。”
他语气平淡,却字字如刀,斩在夏侯明摇摇欲坠的道心上。
就在陈一凡与夏侯明展开这超越常人理解的“道争”之时,另一边,战斗也已爆发!
血狱等五大供奉见夏皇受挫,惊怒交加,毫不犹豫地扑向了看起来“相对较弱”的云霓、云裳姐妹!在他们看来,这女子刚刚复活,就算有些神异,也绝不可能同时抵挡五大顶尖供奉!
五道颜色各异、却同样凶戾滔天的光华,撕裂空气,带着毁灭性的威能,罩向云霓!
面对这足以让任何元婴修士瞬间陨落的围攻,云霓甚至没有看他们一眼。她只是抬起左手,对着扑来的五人,轻轻一拂。
如同拂去衣袖上的一点尘埃。
“零域——归墟。”
清冷的声音响起。
刹那间,以她指尖为中心,一片绝对“静止”的诡异领域,无声无息地扩散开来!领域之内,色彩褪去,声音湮灭,灵力停滞,连时间都仿佛失去了意义!
冲在最前面的血狱,他那引以为傲、侵蚀万物的血煞领域,在触及这片“零域”的瞬间,如同烈阳下的积雪,噗地一声,消散得无影无踪!他本人更是保持着前冲的姿势,被生生“定”在了半空,脸上狰狞的表情凝固,眼中只剩下无边的恐惧和茫然!
玄衍子仓促布下的十几重防御阵法,如同纸糊一般,连阻挡一瞬都做不到,便层层碎裂、归于虚无!药尘散人抛出的毒雾、法宝,更是直接“僵死”,失去所有灵性,簌簌掉落!
五大供奉,如同五尊滑稽的雕像,被死死“冻”在了云霓身前数丈的空中,动弹不得,连思维似乎都被冻结!
零之供奉,归墟冰魄,融合三大至阴灵物、历经阴阳逆转新生后的力量,第一次,毫无保留地展露在世人面前!不是冻结,是让万物归于最初始的“无”!
云裳站在姐姐身后,看着这一幕,即便早有心理准备,也震撼得说不出话。她体内的星砂之力微微共鸣,似乎对姐姐这种力量既感到亲近,又有一丝本能的敬畏。
而下方广场,早已是死寂一片。文武百官、残余的镇龙卫、巡天司众人,全都傻了眼。陛下那毁天灭地的气运一掌,被陈一凡轻描淡写“捏碎”了?五大供奉殿的擎天巨柱,被云霓随手一拂就“定”住了?这……这还怎么打?!
就在这全场震怖、胜负似乎已分的时刻,那一直懒洋洋喝酒的大叔,忽然“咦”了一声,看向皇宫深处某个方向。
几乎同时,始终空茫望天的毓萍,也第一次,将目光投向了广场上那些惊慌失措、瑟瑟发抖的文武百官和普通军士。
她的眼神,依旧空无,却仿佛映照出了这些人心底最深的恐惧、彷徨、绝望,以及……被裹挟在王朝倾轧中的无辜与茫然。
她缓缓地,抬起了右手。纤细的食指,对准了下方那黑压压的人群。
指尖,一点纯粹的、仿佛能终结一切“错误”与“混乱”的“归寂”之光,开始凝聚。
没有杀意,没有情绪。
就像要抹去画布上一片碍眼的污渍。
下方,夏侯玄辰一直在紧张观察着全场。当看到毓萍抬手,指尖光芒亮起的刹那,他瞳孔骤缩!一股从未有过的、源自生命本能的寒意,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位神秘女子的“深不可测”,也更明白她这一指下去意味着什么——那绝不仅仅是杀人,恐怕是整个广场,乃至小半个帝都,都会被某种更本质的力量“抹除”或“归寂”!
“前辈且慢!!”
夏侯玄辰再也顾不得隐藏,也顾不得什么仪态风度,用尽生平最大的力气,嘶声高喊!声音甚至因为极度的惊恐而变了调!
他猛地冲出文官队列,朝着空中毓萍的方向,噗通一声,竟是直接跪了下来!
“手下留情!!!”
他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汉白玉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皇兄罪孽,自有陈道友清算!下方百官军士,大多只是听命行事,身不由己!帝都百万黎庶,更是无辜!求前辈……念在上天有好生之德,收下留情!玄辰……愿以性命担保,必约束残余,绝不反抗!只求……只求给这帝都生灵,留一线生机!!”
他喊得声嘶力竭,额头瞬间磕破,鲜血顺着脸颊流下,混合着冷汗,狼狈不堪。哪里还有半分平日温润儒雅、智珠在握的玄亲王风范?
他是真的怕了。怕毓萍这一指落下,玉石俱焚,他苦心经营、甚至不惜背叛皇兄想要接手的,将是一个死寂的废墟,一个被抹去“存在”的空壳!
全场目光,瞬间集中到了这位突然跪地哀求的亲王,以及空中那位白衣赤足、指尖光芒愈发刺眼的少女身上。
毓萍的动作,微微一顿。
空茫的目光,第一次,真正地落在了跪地磕头的夏侯玄辰脸上。
指尖那点令人心悸的“归寂”之光,明灭不定。
【第286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