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敬忠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笑得更灿烂了:
“当然,钱尚书你也可以不同意。那我们就只好先把你请到天牢,再慢慢找证据。”
“不过天牢那地方,阴暗潮湿,伙食也不太好,我怕尚书大人你这把老骨头,扛不住啊。”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要么体面地被软禁在自己家里,要么被锁进天牢,享受《前朝酷刑实录》VIp体验套餐。
钱善的脸色变了又变。
他知道,李思远一倒,他暴露是迟早的事。
这些年他做事滴水不漏,几乎销毁了所有罪证。
他笃定,只要自己死不承认,对方就拿他没办法!
软禁?正好!他正好可以利用这段时间,思考脱身之策。
“好!”
钱善一咬牙,脸上重新换上了悲愤交加的神情,
“我身正不怕影子斜!我倒要看看,你们能从我这清清白白的府邸里,搜出什么东西来!”
“那就好。”
王敬忠满意地点了点头,转身对闻人泰使了个眼色。
闻人泰心领神会,立刻开始布置。
大部分禁军撤走,继续抓捕名单上的其他人。只留下了一支由最精锐的密探组成的百人队,将整个尚书府,围得如铁桶一般。
房顶上,树梢上,假山后,甚至对面的茶楼里,都布满了眼睛。
二十四小时,无死角监控。
一场猫鼠游戏,正式开始。
然而,接下来几天发生的事情,却让闻人泰的血压一路飙升。
钱善,这个老奸巨猾的家伙,仿佛真的问心无愧。
他每天的日子,过得比退休老干部还规律。
清晨,起床,在院子里打一套养生拳。
上午,去书房,临摹前朝大书法家的字帖,写的全是“忠君”、“爱国”、“清廉”之类的词。
中午,小酌两杯,然后午睡一个时辰,雷打不动。
下午,扛着个小锄头,去后花园里给他那几株宝贝菊花松土、浇水,嘴里还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儿。
晚上,看看书,弹弹琴,早早就寝。
全程面带微笑,气定神闲,看不出半点焦虑。
闻人泰将一沓报告狠狠摔在桌上,指着上面的字怒吼:
“你们自己看看!辰时打拳,巳时写字,未时浇花!他妈的,这是监视报告?这是老年健康生活手册!我派的是大炎最精锐的密探,不是养生堂的实习生!”
“演!他妈的接着演!”闻人泰再也按捺不住,一脚踹翻了身旁的火盆,炭火迸溅一地,他指着钱府的方向咆哮,“老子现在就带人冲进去,把他那破园子掘地三尺,看他还能不能守住他那‘君子之节’!”
“老王,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黄花菜都凉了!依我看,直接冲进去,把整个府邸掘地三尺!我就不信找不到东西!”
王敬忠却显得异常淡定。他捏着一份报告,眯着眼,嘴角挂着一抹高深莫测的笑。
“老将军,稍安勿躁。你难道没发现,他演得……太用力了吗?”
“什么意思?”
“一个真正被冤枉的人,应该是愤怒的,是惶恐的,是想尽办法要联系外界,为自己申冤的。”
王敬忠的手指,轻轻敲着桌案,
“可他呢?太淡定了。这份淡定,恰恰说明他心里有鬼。他在用这种方式,告诉我们‘你们找不到证据的,别白费力气了’。”
王敬忠顿了顿,眼中闪过一道精光。
“而且,你不觉得奇怪吗?”王敬忠捻着胡须,目光变得锐利,“他的每一个动作都太过标准,每一个时辰都分毫不差,就像是……在执行某种仪式。这不像表演,更像是在打一套只有特定的人才能看懂的旗语!”
闻人泰一愣:
“传递信息?给谁?这府里连只耗子都钻不出去!”
“这就需要我们,换一个思路了。”
王敬忠缓缓站起身,走到地图前,目光落在了尚书府的位置上。
他沉吟了许久,仿佛在进行一场无比复杂的推演。
突然,他笑了。
那笑容,看得闻人泰心里直发毛。
他知道,王敬忠这老神棍的“神谕处理器”,又开始超频运转了。
“老将军,你信不信,神君的智慧,早已洞察了一切?”
“……你又悟了?”
王敬忠没有立刻回答,他缓缓起身,走到地图前,目光在尚书府和皇宫的藏书阁之间来回移动。
突然,他笑了,那笑容让闻人泰心里发毛。
“老将军,你还记得陛下在藏书阁是如何戏耍我们的吗?”
王敬忠的眼中亮起骇人的光芒,
“我们都在找‘人’,可陛下却把自己变成了书架的‘一部分’!我们现在,也犯了同样的错误!我们一门心思想找他藏起来的账本、密信,可如果……证据根本就不是一个‘东西’呢?”
他指着钱善府邸的地图,声音里透着一股勘破迷局的兴奋:
“我们都在想他把证据藏在了哪块地砖下,可如果……证据根本就不是一个‘东西’呢?如果他传递信息的‘信’,就是他每天表演的这套‘养生拳’、写的那些‘字’呢?!”
钱善府上的临时指挥所里,气氛压抑得能拧出水来。
闻人泰像一头被关在笼子里的暴躁狮王,来回踱步,每一步都仿佛要将青石板踩裂。
他手里捏着几张密探刚刚呈上来的“战报”,手背上青筋暴起,显然已经处在爆发的边缘。
“你们听听!这都写的什么玩意儿!”
老将军终于忍不住,将手里的纸张狠狠拍在桌上,震得茶杯嗡嗡作响。
他指着一沓报告怒吼:
“第一天,打‘龟鹤延年拳’!第二天,写‘正大光明’!今天倒好,开始写《正气歌》了!他这是在告诉我们他比岳飞还忠心吗?还有这个,给菊花浇水,还自言自语‘花如君子,当守其节’!我呸!他就是茅坑里的蛆,还敢自比君子!”
“够了!”
闻人泰一声咆哮,吓得副将手一抖,差点把报告掉进茶杯里。
“这他妈是监视报告?这是老年健康生活手册!我派的是大炎最精锐的密探,不是养生堂的实习生!”
老将军气得吹胡子瞪眼:
“他简直是在戏沙我们!用这种滴水不漏的表演,告诉我们他就是个圣人,我们就是一群没事找事的疯狗!”
更要命的是,钱善这老狐狸还演上瘾了。
就在今天早上,他居然还写了一封奏折,痛陈自己被奸臣李思远污蔑,言辞恳切,感人肺腑,请求陛下明察秋毫,还他一个清白。
奏折的最后,他还大义凛然地表示,为了不影响兵部运转。
他愿意“暂避其嫌”,但恳请朝廷尽快派人交接,以免耽误军国大事。
桌上,散落着几张密探们用生命和尊严换来的“战报”。
“老王!你他娘的自己看看!这都叫什么事!”
老将军终于没憋住,一巴掌拍在桌上,震得茶杯里的枸杞都跳起了霹雳舞。
“钱善那老狗,今天早上打拳的时候,居然还对着我们监视的方向,比了个‘请’的手势!他这是在邀请我们去看他表演吗?!赤裸裸的挑衅!”
现在倒好,他们成了反派了。
王敬忠坐在太师椅上,手里盘着两颗油光锃亮的核桃,眼睛眯成一条缝,看似稳如老狗,但那核桃“咔咔”作响的频率,暴露了他内心的焦躁。
“老将军,别急,让他演。”
王敬忠慢悠悠地说,
“他演得越卖力,就说明他越心虚。这就像赌钱,桌上只剩最后一张牌了,他牌面是烂的,只能靠咋呼来吓唬人。”
“咋呼?他那是在咋呼吗?他这是差一步就站到咱们头顶上拉屎了!”
闻人泰一把按住王敬忠盘核桃的手,压着嗓子低吼:
“老王!别盘了!你说的‘游戏’,到底是什么名堂?那老狗现在差一步就要站到咱们头顶上拉屎了,你再悟下去,他都要得道飞升了!”
王敬忠被闻人泰噎得老脸一红,却也不恼,反而抚掌笑道:
“老将军说得对,我等凡人揣摩天意,本就是管中窥豹。走,随老夫去宫里,向陛下‘请罪’,或许……还能沐浴几分圣光,开一开心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