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
陈浩还坐在主控台前,眼睛盯着屏幕右下角那个红点。它没消失,也没移动,就那样安静地闪着,像一只不肯闭上的眼睛。
他搓了把脸,手指压过眼皮,感觉眼球像是被砂纸磨过。一夜没睡,脑袋沉得像灌了水泥,可他不敢动。娜娜说信号又来了,强度比上次高百分之十二。他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他记得上次这玩意儿出现后,基地差点被风吹成碎片。
门外传来脚步声,卡尔推门进来,手里拎着两个饭盒。他把其中一个放在陈浩手边,塑料盖没盖严,一股咸菜味飘出来。
“吃点东西。”卡尔说,“你总不能靠瞪屏幕活下来。”
陈浩没动,也没说话。他知道卡尔想让他休息,也知道对方说得对。可他现在一闭眼,脑子里全是通风管砸下来的画面,还有电缆箱泡在水里的样子。那些事刚过去,他怕一松劲,又出问题。
“c区那边我已经安排人去了。”卡尔靠着桌子站,“支架撑不了太久,上午必须拆换。另外西翼的感应桩有三个断了信号,我待会带人去看看。”
“嗯。”陈浩点点头,“让娜娜先把数据调出来,别盲修。”
话音刚落,娜娜的声音从控制台后响起:“已准备就绪。最新一轮扫描完成,异常能量波动仍在持续,频率稳定在三点七赫兹,波形呈周期性重复,与七十二小时前记录的风暴前兆信号相似度达百分之八十九。”
苏珊这时也进来了,头发扎得整整齐齐,脸上没什么表情。她走到另一侧操作台坐下,打开终端。
“你们聊完了吗?”她问,“还是打算继续用眼神发电?”
“正要说正事。”陈浩伸手拿饭盒,塑料外壳有点烫手。他掀开盖子,里面是压缩米饭和半块腊肉,看起来比昨天那顿强点。
“先说结果。”他说,“风雨停了,基地没塌,设备都活着。我们守住了。”
“然后呢?”苏珊抬头。
“然后,”陈浩咬了一口饭,“我们可能又要倒霉了。”
他把屏幕转向三人,红点清晰可见。娜娜同步调出两组波形图,上下排列。一条是昨天凌晨捕捉到的微弱扰动,另一条是现在的信号。
“看出来没?”陈浩指着新波形,“这条线更稳,节奏更整,不像自然现象该有的样子。”
“可能是余震。”卡尔皱眉,“地壳活动还没完全平息。”
“我也希望是。”陈浩摇头,“但上次海啸前,火山喷发前,都有这信号。三次,每次都一样。我不信这么巧。”
“所以你觉得有人在搞鬼?”苏珊问。
“我不知道是谁。”陈浩说,“但我确定,每次大灾之前,这玩意儿都会来打招呼。”
空气安静了几秒。
卡尔放下饭盒,饭才吃了两口。苏珊的手指停在键盘上,没再打字。
“你说怎么办?”卡尔问。
“先不往外传。”陈浩说,“别搞得人心惶惶。我们现在最缺的不是物资,是力气。要是大家觉得又要来一场大的,谁还肯干活?”
“那你打算装没事?”苏珊语气有点冷。
“不是装。”陈浩看着她,“是先做准备。等真出事的时候,咱们至少能多撑一会儿。”
娜娜突然开口:“建议启动动态监测机制。我可以每小时进行一次全频段扫描,同时接入浅层地质传感器网络,提高预警精度。”
“行。”陈浩点头,“保持全功率运行,别省电。”
“能耗将增加百分之三十五。”娜娜提醒。
“顾不上了。”他说,“人活着比省电重要。”
“我同意。”苏珊合上终端,“不管是不是错觉,至少得留一手。我会把过去三次危机前的数据重新整理,看看有没有共同规律。”
“你负责模型。”陈浩转向卡尔,“你带人去检查外围感应阵列,特别是西北方向。那片区域信号最强,说不定有设备还能用。”
“明白。”卡尔站起来,“吃完就走。”
“等等。”陈浩叫住他,“别硬修。要是发现异常热源或者不明装置,先撤回来,别碰。”
“你怀疑是陷阱?”卡尔回头。
“我什么都不确定。”陈浩说,“但我宁可多想一步,也不想少防一秒。”
两人离开后,房间里只剩陈浩和苏珊。
她没走,坐在原位,盯着自己屏幕上滚动的日志。
“你不吃?”陈浩问。
“不饿。”她说,“我在想,如果真是人为的,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谁知道。”陈浩嚼着腊肉,“也许觉得我们活得够久了。”
苏珊看了他一眼,没笑,但嘴角动了一下。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认真了?”她问。
“昨晚。”他说,“当我看见第三箱电缆泡在水里时。”
她没再说什么,起身走了。
陈浩一个人留在主控室,饭盒里的饭凉了大半。他没再吃,只是盯着屏幕上的红点,看它一下一下地闪。
外面太阳升起来了,阳光照进窗子,落在控制台上,形成一块明亮的方格。灰尘在光里浮动,像细小的虫子。
娜娜的声音再次响起:“新一轮扫描开始。当前电离层扰动值上升至四点一赫兹,持续时间已达四十七分钟。初步判断,信号源位于基地西北方向十八公里处,深度约三百米。”
陈浩坐直了身体。
“三百米?”他问,“地下?”
“可能性较高。”娜娜回答,“地表无明显建筑或设施,但地质结构显示存在人工空腔特征。”
“空腔?”陈浩皱眉,“你是说下面有洞?”
“并非天然溶洞。”娜娜调出地形剖面图,“形状规则,边缘光滑,疑似由机械挖掘形成。”
陈浩盯着图看了一会儿,忽然笑了。
“还真是有人在底下挖坑啊。”
他拿起对讲机,按下通话键:“卡尔,听得到吗?”
几秒后,回应传来:“在检修桩位,信号一般,你说。”
“别修了。”陈浩说,“带上工具,直接去西北方向第三个感应点。我怀疑那里下面有问题。”
“具体问题?”卡尔问。
“我说不准。”陈浩看着屏幕,“但我觉得,有人比我们更早知道要发生什么。”
对讲机那头沉默了几秒。
“收到。”卡尔说,“马上动身。”
陈浩放下对讲机,转头看娜娜:“继续盯紧,有任何变化立刻喊我。”
“正在执行。”娜娜回答,“下次扫描将在五十分钟后进行。”
陈浩靠回椅子,揉了揉太阳穴。脑袋还是沉,但他已经感觉不到累了。某种东西压在他胸口,比疲惫更重。
他打开个人终端,翻出基地建设日志。最早的记录是三年前,当时这里还是一片废墟。他们一行七人徒步抵达,以为找到了避难所。
可现在想想,为什么偏偏是这里?
为什么每一次灾难,信号都先出现在这个位置?
他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他们不是第一个来到这里的人。
有人早就在这片土地上留下痕迹,只是他们一直没发现。
而这些痕迹,正在醒来。
主控室的灯微微闪了一下。
陈浩抬头。
娜娜的手指在面板上快速滑动,语速比平时快:“警告:电离层扰动强度突增至五点六赫兹,波形出现分频现象,疑似正在进行某种校准。”
“校准?”陈浩站起身,“校准什么?”
“未知。”娜娜说,“但信号模式正在向定向发射状态过渡。预计三小时内完成初始化。”
陈浩盯着屏幕,红点还在闪,但频率变了。不再是均匀的跳动,而是有节奏的一长一短,像在传递信息。
他抓起对讲机:“卡尔,你现在在哪?”
“刚到第三个点。”声音断断续续,“这里的感应桩全毁了,地上有个坑。”
“别下去!”陈浩吼,“立刻退出五十米!”
“已经晚了。”卡尔的声音变得模糊,“下面……有光。”
陈浩冲到窗边,望向西北方向。远处的地平线上,一道微弱的蓝光正从地面渗出,像是泥土裂开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