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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岁的我,扎着马尾辫,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裙,抱着书本穿过操场时,总会被那群聚在篮球架下的男生吸引目光。准确地说,是被他吸引。

郎昊晨。

学校里关于他的传闻很多:打架被记过三次,抽烟被逮到五次,成绩永远在及格线徘徊,却有一张让人过目不忘的脸和一手让人惊艳的画。老师们提起他总是摇头,女生们私下议论他时既害怕又好奇。

我和他第一次真正对话,是在学校后巷。

那天轮到我值日,离开学校时天色已晚。刚走到后巷口,就听见里面传来争吵声。三个高年级的男生围着一个瘦小的学弟,学弟的书包被扯在地上,书本散落一地。

“这点钱够什么用?”为首的男生晃着手里皱巴巴的几张纸币,“明天带两百来,听到没?”

我认出那个学弟是隔壁班的林晓,家里条件不好,常常穿着洗得发白的衣服。他低着头,肩膀微微发抖,一句话也不敢说。

我站在原地,进退两难。心里有个声音说快走,别惹麻烦;另一个声音却在质问:如果就这么走了,我还是我吗?

“喂。”一个慵懒的声音从巷子另一端传来。

所有人转过头去。

郎昊晨斜倚在墙边,校服外套随意搭在肩上,嘴里叼着根烟,烟雾在他脸前缭绕。夕阳的余晖斜照在他身上,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影。

“欺负人也要有个限度吧。”他走过来,步伐不紧不慢。

那三个男生显然认识他,表情变得有些犹豫。“昊哥,这不关你的事...”

“现在关了。”他走到林晓身边,弯腰捡起散落的书本,拍了拍上面的灰尘,递给林晓,“走吧。”

林晓犹豫地看了那三人一眼,接过书本,飞快地跑了。

那三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灰溜溜地走了。郎昊晨捡起地上的钱包,打开看了一眼,里面除了几张零钱,还有一张泛黄的照片——一个小男孩和一个女人的合影。

他把烟摁灭在墙上,将钱包塞进自己口袋,转身要走。

“等等。”我不知哪来的勇气叫住他。

他停下脚步,转过身看我,眼神有些意外。“有事?”

“那个...林晓的钱包...”

“我会还给他。”他简短地说,又看了我一眼,“你认识他?”

我点点头:“他是我邻居。”

郎昊晨若有所思地“嗯”了一声,然后转身离开。走了几步,他忽然回头:“天快黑了,早点回家。”

那是我第一次近距离看到他。他的眼睛很好看,深褐色,眼尾微微上扬,看人时有种漫不经心的专注。传闻中那个凶神恶煞的不良少年,在那天傍晚的夕阳下,有着意想不到的温柔。

一周后的美术课上,老师让我们画“自由的形状”。我咬着笔杆苦思冥想,最后画了一只冲破牢笼的鸟。交作业时,我无意中看到郎昊晨的画——空荡荡的教室角落,一束阳光从窗户斜射进来,照亮空气中飞舞的尘埃。画的下方有一行小字:自由是光,抓不住却无处不在。

那一瞬间,我对他产生了强烈的好奇。

我开始留意关于他的一切。我知道他每天放学后会去学校后面废弃工厂附近喂流浪猫;知道他虽然总是一副桀骜不驯的样子,但从未拒绝过任何求助;知道他看似对什么都不在乎,却会在历史课讲到抗日战争时,眼睛里闪着不同寻常的光。

真正让我们熟悉起来的,是高二上学期的文艺汇演。

我被选为班级代表参加诗歌朗诵,而郎昊晨竟然报名了吉他独奏。排练时我们被分到同一个教室,他总是最后一个来,最早一个走,抱着那把看起来有些年头的木吉他,坐在角落里自弹自唱。

他的声音低沉而有磁性,唱的不是流行歌曲,而是一些我从没听过的民谣。有次他唱到一半,弦突然断了,发出刺耳的声音。

“该死。”他低声咒骂,看着断掉的琴弦,表情有些懊恼。

“我...我有多余的吉他弦。”我脱口而出,然后立刻后悔了——我怎么会随身带着吉他弦?

他抬起头,有些惊讶地看着我:“你弹吉他?”

“我哥弹,他总忘带备用弦,所以...”我编了个理由,从书包里翻出一包未拆封的琴弦递给他。

他接过,盯着包装看了一会儿,然后笑了——那是我第一次看到他真正意义上的笑容,不是那种痞气的、嘲讽的笑,而是发自内心的、眼角微微弯起的笑容。

“谢谢。”他说,然后低下头开始换弦。他的手指修长灵活,动作娴熟。换好弦后,他调了调音,拨动琴弦试了几个音。

“作为感谢,你想听什么?”他问。

我愣住,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什么都行。”

他想了想,开始弹奏。那旋律很熟悉,是《月亮代表我的心》,但他弹得有些不同,节奏更慢,更温柔。阳光从窗户照进来,落在他专注的侧脸上,那一刻,时间仿佛静止了。

从那以后,我们开始在排练间隙聊天。起初只是关于音乐,后来渐渐扩展到书籍、电影、梦想。我发现他读过很多书,从海明威到加缪,从李白到北岛。他说最喜欢的是《老人与海》,因为“人可以被打败,但不能被毁灭”。

“那你觉得什么样的人算是被毁灭了?”我问。

他想了想,眼神黯淡了一瞬:“放弃希望的人。”

后来我知道了他的故事。他父母在他十岁时离婚,母亲改嫁去了外地,父亲是个货车司机,常年不在家。他从小跟着奶奶长大,奶奶两年前去世后,他就一个人生活。

“习惯了。”他说这话时,正蹲在学校后面给一只受伤的流浪猫包扎伤口,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

我想起他那些传闻:打架、抽烟、逃课。现在我开始明白,那些或许只是他坚硬的外壳,用来保护里面那个敏感的、孤独的少年。

高二那年的平安夜,下着细雪。

文艺汇演结束后,学校组织大家去游乐园。我本来不想去,但班长说全班必须参加集体活动。

游乐园里灯火辉煌,彩灯在夜空中闪烁。同学们三五成群,笑声此起彼伏。我独自一人坐在长椅上,看着远处的摩天轮缓缓转动。

“一个人?”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我转过头,郎昊晨站在路灯下,雪花在他周围飞舞。他今天穿了件黑色羽绒服,围巾松松垮垮地搭在脖子上,看起来比平时柔和一些。

“嗯。”我点点头,“你怎么也一个人?”

“习惯了。”他又说了这句话,然后在我身边坐下。

沉默在我们之间蔓延,却并不尴尬。我们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看着远处旋转木马上欢笑的孩子,看着夜空飘落的雪花。

“想去坐摩天轮吗?”他突然问。

我惊讶地看着他:“摩天轮?”

“听说在最高点许愿,愿望会实现。”他站起身,向我伸出手。

我犹豫了一下,把手放在他掌心。他的手很温暖,包裹住我冰凉的手指。

摩天轮缓缓上升,城市在我们脚下逐渐变小。车厢里只有我们两人,安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透过玻璃窗,我看见万家灯火,像散落人间的星星。

“你知道吗,”我轻声说,“我小时候总以为,每盏灯后面都有一个温暖的家。”

他沉默了一会儿,说:“我小时候总希望,有一盏灯是为我而亮的。”

我的心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摩天轮快要升到最高点时,我转过头看着他。车厢里灯光昏暗,他的侧脸在阴影中显得格外柔和。

“郎昊晨。”我听见自己说,“我喜欢你。”

他愣住了,转过头看我,眼睛在昏暗中闪着微光。他的手有些颤抖,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角。

我拉住他的手,轻声安抚:“喜欢是我们两个人的事,不用在意别人怎么看。”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摩天轮已经开始下降。然后,他轻轻点了点头,眼里漾开笑意——那种纯粹的、不加掩饰的笑意。

“周涵瑜,”他叫我的名字,声音有些沙哑,“我也喜欢你。”

那一刻,摩天轮升到了最高点,整个城市的灯火都在我们脚下闪耀。我把头靠在他肩上,感觉到他身体微微僵硬,然后慢慢放松,轻轻环住了我的肩膀。

从那天起,我们成了校园里最不可思议的一对。老师们不理解,同学们议论纷纷,都说我们不是一路人。但我不在乎,我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他会叼着烟给流浪猫搭窝,会在我受欺负时挡在我前面,拿回我被抢走的皱巴巴的钱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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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中毕业那年夏天,我们去了海边。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大海,蔚蓝广阔,一望无际。我们赤脚走在沙滩上,海浪一波波涌来,没过脚踝,又退去。

“你想过去哪里上大学吗?”我问。

他踢着脚下的沙子:“没想好。”

“我想去北京。”我望着远处海天相接的地方,“听说那里的秋天很美。”

他停下脚步,看着我:“北京啊...很远。”

“你可以一起去。”我转身面对他,“我们一起考北京的大学。”

他沉默着,海风吹乱他的头发。过了很久,他才说:“我会努力。”

但我们都清楚,他的成绩要考上北京的大学有多难。那个夏天,我开始给他补课,每天放学后,我们就在图书馆待到闭馆。他学得很认真,但基础实在太差,进步缓慢。

有一次,他烦躁地合上数学课本:“算了,我不是这块料。”

“不许这么说。”我按住他的手,“你可以的,我相信你。”

他看着我,眼神复杂:“涵瑜,如果...如果我考不上怎么办?”

“那我们就在同一个城市,距离不是问题。”我说得坚定,但其实心里也没底。

高考放榜那天,我考上了北京的一所重点大学,而他只考上了本地的一所普通院校。

“恭喜你。”他看着我的录取通知书,笑容有些勉强。

“我们可以经常见面。”我握住他的手,“高铁只要三个小时。”

他点点头,没说话。

那个暑假,我们像所有即将异地恋的情侣一样,抓紧每一分每一秒在一起。我们骑车穿梭在大街小巷,在深夜的街头吃烧烤,在公园的长椅上看星星。谁都不提即将到来的分离,但那种不安像影子一样跟着我们。

离别的车站,他把我拥在怀里,抱得很紧。

“到了给我打电话。”他在我耳边说。

我点点头,眼泪不争气地流下来。

火车开动时,我看见他站在原地,身影越来越小,最后变成一个点,消失在视线中。

大学生活比我想象中忙碌。新的环境,新的朋友,新的课程,一切都让我应接不暇。我们每天打电话,发信息,但渐渐地,通话时间越来越短,信息回复越来越慢。

第一个国庆假期,我兴冲冲地买了回家的车票,却在前一天接到他的电话。

“对不起,涵瑜,我这几天要兼职,老板不给请假。”

我握着电话,心里空了一块:“可是...我已经买好票了。”

“下次吧。”他的声音有些疲惫,“下次一定。”

那次,我没有回家,一个人在宿舍度过了七天长假。室友们都出去玩了,整层楼空荡荡的。我给他打电话,他不是在忙就是在睡觉。我开始怀疑,我们的感情是否真的经得起距离的考验。

大二那年冬天,我决定给他一个惊喜,没告诉他直接回了家。到他家楼下时,我看见他和几个朋友从网吧出来,笑得很大声。他看起来和以前不太一样了——头发染了一缕金色,耳朵上多了几个耳钉,穿着我从未见过的潮牌外套。

我站在原地,看着他走近。

他看见我,笑容僵在脸上:“涵瑜?你怎么回来了?”

“想给你个惊喜。”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不过看起来你已经有很多娱乐了。”

他的朋友吹了声口哨,其中一个说:“昊哥,这谁啊?不介绍一下?”

“我女朋友。”他说,但声音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犹豫。

那天晚上,我们坐在常去的那家奶茶店,气氛有些尴尬。

“你变化很大。”我搅拌着杯中的珍珠。

“人总会变的。”他靠在椅背上,眼神有些飘忽,“你不也变了吗?听说你在学校很受欢迎。”

我愣住了:“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他移开视线,“只是觉得,我们可能真的不是一路人。”

那天晚上,我们不欢而散。回北京的前一天,他来找我道歉。

“对不起,我不该说那些话。”他低着头,像做错事的孩子,“我只是...害怕。”

“害怕什么?”

“害怕你看到更好的世界,遇到更好的人,就不再需要我了。”

我抱住他:“傻瓜,你就是我眼中最好的。”

那之后,我们的关系似乎又回到了从前。但有些东西已经悄悄改变了,就像一道细微的裂痕,看不见,却真实存在。

大三那年春天,我在视频通话时注意到他脖子上多了一条项链。简约的银色链子,挂坠是一个字母缩写。

“ZhY”,我的名字。

我的心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温暖而柔软。他从未在言语上过多表达,但总在不经意间用行动证明他的在乎。

那个暑假,我做了一个决定——我要用从小带到大的银镯子做一条属于他的项链。那只银镯是我奶奶留给我的,她说能保佑我平安。但我想,如果能让他戴着,就像我在他身边一样。

我跑了好几家店,最后找到一位老银匠。他听我说完缘由,笑眯眯地说:“小姑娘有心了,我一定给你做好。”

等待的那几天,我每天都幻想着他看到项链时的表情。我想象他会如何惊讶,然后露出那种痞气又温柔的笑,伸手揉乱我的头发说“傻丫头”。

取项链那天,阳光很好。我小心翼翼地把项链装进绒布袋,放进外套内侧口袋,贴着心脏的位置。我想明天就去找他,给他这个惊喜。

可命运总爱开玩笑。

就在那天下午,我路过市中心商业街时,看见了让我心碎的一幕——郎昊晨和一个女孩挽手走在人群中,笑容灿烂,眼神温柔。那是我熟悉的笑容,我曾以为只属于我的笑容。

而那条项链,那条刻着“ZhY”的项链,正挂在他脖子上,在阳光下微微反光。

那一刻,世界突然变得很安静。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我只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一下,又一下,沉重而缓慢。

我站在原地,看着他们走近。雪花开始飘落,一片,两片,落在我的脸上,融化成冰冷的水滴。

然后我迈开腿,穿过街道,雪水溅湿了裤脚。

“郎昊晨。”我叫他的名字。

他转过身,看到我的瞬间,脸上的笑容凝滞了。

“我们算什么?”我问,声音开始颤抖,“你项链上我的名字又算什么?”

雪花落在他肩头,没有融化。天太冷了,冷到连雪花都保持着完整形态。他轻轻掸去肩上的雪,动作慢得让人心焦。

然后他笑了,有些苍白,却一如既往地桀骜:“谁跟你说这是你的名字?”

时间仿佛凝固了。街上的行人匆匆走过,汽车驶过溅起雪水,远处传来商家的促销音乐,但这些声音都变得遥远而不真实。

我盯着他,盯着他脖子上那条项链。字母“ZhY”在冬日的阳光下反射着冷冽的光。

“那...是谁的名字?”我问,声音轻得几乎被风吹散。

他没有回答,只是看着我的眼睛,眼神复杂得我读不懂。旁边的女孩拉了拉他的袖子,小声问:“昊晨,这是谁啊?”

他这才像是回过神来,轻轻拍了拍女孩的手:“一个老朋友。小雨,你先去那边奶茶店等我好吗?”

女孩看了看我,又看了看他,点点头,转身走了。她走的时候,我注意到她脖子上也有一条项链,但离得太远,看不清细节。

现在只剩下我们两个人,站在冬日的街头,雪花在我们之间无声飘落。

“涵瑜...”他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别叫我。”我打断他,“回答我,那项链到底是谁的名字?”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雪花在他头发上积了薄薄一层。然后他伸手,从领口里拉出那条项链,挂坠在他掌心微微晃动。

“如果我说,这是‘周涵瑜’的缩写,你信吗?”他问,眼睛看着掌心,没有看我。

我的心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那刚才那个女孩...”

“她叫赵雨晴。”他打断我,终于抬起眼睛看我,“我们在一起两个月了。”

世界在那一刻崩塌了。

我往后退了一步,脚下的雪发出轻微的嘎吱声。“两个月...所以这三个月,你每次说忙,每次不接电话,都是因为...”

“对不起。”他说,声音很低,但清晰地传入我耳中。

雪花落在我的睫毛上,模糊了视线。我眨眨眼,水滴顺着脸颊滑落,分不清是雪水还是泪水。

“为什么?”我问,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如果你不喜欢我了,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为什么要让我像个傻子一样...”

“我没有不喜欢你。”他急切地说,向前走了一步,“涵瑜,我...”

“别过来!”我喊道,又往后退,“郎昊晨,你怎么能这样?你怎么能一边戴着我的名字,一边和别的女孩在一起?”

他停在原地,手指紧紧攥着那条项链,指节发白。“这条项链...是你生日那天买的。我想你,每天都想,但我不能...”

“不能什么?不能专一?不能忠诚?还是不能像个正常人一样好好谈一场恋爱?”我质问,声音里满是讽刺,“也是,我早该知道,你郎昊晨怎么可能为一个人停留?是我太天真,以为自己是那个例外。”

他脸色白了白:“不是这样的。涵瑜,你听我解释...”

“解释什么?解释你怎么在两个女孩之间周旋?解释你怎么能面不改色地对我说谎?”我摇头,眼泪终于控制不住地涌出来,“三年,郎昊晨,我们在一起三年。我从十七岁到二十岁,最好的三年都给了你。我以为我懂你,我以为你和别人说的不一样,我以为...”

我说不下去了,喉咙像被什么堵住,发不出声音。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抽出一支点燃,深深吸了一口。烟雾在他脸前缭绕,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你说得对,”他吐出一口烟,声音恢复了那种惯有的淡漠,“我们本来就不是一路人。你在北京上重点大学,未来光明;我在这里,连个像样的工作都找不到。我们之间,隔着的不只是距离。”

“所以这就是你出轨的理由?”我冷笑,“因为我太好,配不上你?”

“因为你太好了!”他突然提高声音,吓了我一跳,“周涵瑜,你太好了,好到让我自惭形秽。每次和你通话,听你说你的大学生活,你的新朋友,你的未来规划,我都觉得自己像个废物!我连大学的学费都要自己挣,每天打两份工,回到空荡荡的出租屋,连口热饭都没有。而你...你有那么光明的未来,你不该被我拖累。”

我愣住了,这些话像一把把刀子,扎进我心里。

“所以你就用这种方式推开我?”我问,声音颤抖,“用背叛来证明我们不合适?”

“对不起。”他又说了一遍,然后掐灭烟,“我配不上你,从来都配不上。你应该有更好的人生,更好的人。”

“这是我的人生,应该由我来决定!”我喊道,“郎昊晨,你太自私了!你用你的自卑,你的骄傲,你那些可笑的想法,替我做决定!你有没有问过我,我想要什么?”

他看着我,眼睛里有什么东西在闪烁,但很快就消失了。“现在说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我和小雨在一起了,你也应该...向前看。”

我伸手进口袋,摸到那个绒布袋,里面装着那条我为他做的项链。我本来想拿出来,扔在他脸上,质问他,羞辱他。

但我没有。

我松开了手,任由那条项链躺在口袋深处。它曾经代表我全部的心意,现在却成了一个笑话。

“你说得对,”我听见自己说,声音平静得可怕,“我们是该向前看了。”

我转身要走,他叫住我:“涵瑜...”

我没有回头。

“这条项链...”他顿了顿,“我会一直戴着。不是为了纪念什么,只是...我想记住,曾经有个人,真心喜欢过我。”

我没有回答,迈开脚步,一步一步走进漫天飞雪中。雪花落在脸上,冰冷刺骨,但不及心中的万分之一。

走了一段,我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他还站在原地,雪花落满他的肩头和头发,像一尊雪雕。他的手指摩挲着脖子上的项链,眼神望着我离去的方向,空洞而遥远。

然后我看见他抬起手,狠狠扯下了那条项链,用力扔进了路边的垃圾桶。

那一瞬间,我的心像被什么东西彻底撕裂了。

回北京的高铁上,我靠窗坐着,看着窗外飞逝的景色。冬天的大地一片苍茫,偶尔有几棵树孤零零地立在田野中,枝头挂着残雪。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我拿出来看,是赵雨晴发来的好友申请。我犹豫了一下,通过了。

几乎立刻,她就发来了消息。

“周涵瑜你好,我是赵雨晴。今天的事很抱歉,我不知道昊晨有女朋友。如果知道,我不会和他在一起。”

我看着这条消息,手指在屏幕上悬停许久,不知道该怎么回复。

她又发来一条:“能和你聊聊吗?关于昊晨的事。”

我们通了电话。赵雨晴的声音很温柔,带着歉意。

“我们是在打工的地方认识的。”她说,“他话不多,但很照顾人。有一次我生病,他替我顶了两个班,还买了药送到我宿舍。我从没见过有人像他那样,外表冷漠,内心却那么温柔。”

我静静地听着,心脏一阵阵抽痛。

“他很少提起过去,但有一次喝多了,他说他弄丢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我问是谁,他只是摇头,说配不上她。”赵雨晴的声音有些哽咽,“今天看到你,我明白了。他脖子上的项链,我早就注意到了,但我以为那是他的名字缩写,Lhc...”

“那是我的名字。”我轻声说。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如果知道...”

“不重要了。”我打断她,“已经不重要了。”

“不,很重要。”赵雨晴急切地说,“周涵瑜,你听我说完。两个月前,昊晨的爸爸出了车祸,伤势很重,需要一大笔手术费。他到处借钱,打更多的工,但还差很多。我家里条件还可以,借给了他一些,但他坚持要还,说不想欠任何人。”

我愣住了。这件事,他从未向我提起。

“有次他喝醉了,哭着说,他不能拖累你。他说你在北京有那么好的未来,不能因为他家的破事受影响。”赵雨晴深吸一口气,“我知道我不该说这些,但我觉得你应该知道真相。他不是因为不爱你才和我在一起,他是因为...太爱你了。”

电话挂断后,我靠在车窗上,泪水无声滑落。

我想起他最后看我的眼神,那种隐忍的痛苦;想起他扔项链时决绝的动作;想起他说“我配不上你”时,声音里的绝望。

郎昊晨,你这个傻瓜。

我在下一站下了车,买了返程的票。我要回去找他,告诉他我不在乎什么配不配得上,不在乎距离,不在乎困难。我要告诉他,我们可以一起面对。

但当我再次站在他面前时,他看着我,眼神陌生而疏离。

“你怎么又回来了?”他问,语气冷淡。

“我见过赵雨晴了。”我说,“她都告诉我了,你爸爸的事...”

他的表情瞬间变了:“她跟你说了什么?”

“为什么瞒着我?”我问,“为什么一个人扛着?我们可以一起想办法...”

“够了。”他打断我,声音冰冷,“周涵瑜,别这样。我们已经分手了,我的事与你无关。”

“怎么无关?我们在一起三年!”

“那已经是过去了。”他别过脸,“我现在有新的生活,你也应该有。回去吧,北京才是你该待的地方。”

“我不在乎你在哪里,不在乎你家里有什么事,我只在乎你!”我抓住他的手臂,“郎昊晨,别推开我,求你了。”

他掰开我的手,动作坚决。“涵瑜,你还不明白吗?我们已经结束了。那些美好的回忆,我会珍藏在心里,但我们...回不去了。”

“为什么?”我哭着问,“就因为你觉得配不上我?就因为你要强的自尊心?”

“因为我不想你后悔。”他终于看向我,眼睛里是我从未见过的认真,“我不想十年后,你想起我时,只有怨恨和后悔。我不想你因为同情或责任留在我身边。周涵瑜,你值得更好的,值得一个能给你安稳生活,能陪在你身边的人。而我...我现在连自己都照顾不好,怎么照顾你?”

我摇头,说不出话。

“走吧。”他轻声说,“别回头。”

那是我最后一次见他。我离开了那座城市,离开了有他的回忆。回北京后,我删掉了他的所有联系方式,强迫自己开始新生活。

毕业那年,我听老家同学说,他爸爸最终还是去世了。他卖了家里的房子还债,然后去了南方。没人知道他具体在哪里,在做什么。

那条我为他做的项链,我一直留着。有时候会拿出来看看,银色的链子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上面刻着的“Lhc”,曾经代表我全部的真心。

二十七岁那年,我整理旧物时又看到了那条项链。岁月让银饰有了些许氧化,但字母依然清晰。

我忽然想起十七岁那年的夏天,想起夕阳下他替我捡起散落的书本;想起摩天轮升到最高点时他眼里的笑意;想起海边他说“我会努力”时的认真。

有些人,有些事,注定只能留在回忆里。

我把项链放回盒子,合上盖子。窗外,北京的第一场雪正在飘落,洁白无瑕,覆盖了所有过往的痕迹。

也许他说的对,我们真的不是一路人。但那段感情,那些青春岁月里的真心,都是真的。

就像冬雪,终会融化,但曾经来过,便是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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