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中华公所回去,司乡从玛丽老太太那里收到消息,芬妮来了电话,约她最近再过去一次。
司乡对这个消息当真是意外得很,她虽然打算再去走访一次那些人,却也并没有对那些人抱希望。
把这边的事情交代好后,司乡再次背上行囊,往芝加哥市去,这次是在拉尼尔的家里见到了芬妮。
这算是一个好的开头,毕竟肯让人进入他们家就是比先前进步了。
看着前来开门的芬妮,司乡很有礼貌的打了个招呼,“好久不见,我以为你们不会再联系我。”
“唔,是积蓄了很大的勇气才敢请你进来。”芬妮侧身让她进去,“拉尼尔最近工作中总是出错,我和孩子们都认为他应该做一些改变,不然大家的生活会更加糟糕下去。”
屋子里不见拉尼尔和她那三个孩子,其他人应该是上班和上学去了。
“你坐吧。”芬妮带她到桌前前面坐下,“我们家比较穷,没有专门的喝茶的桌子,将就一下。”
司乡并不介意这些,把带来的水果和蛋糕放下,“其实我已经有了别的证人了,如果拉尼尔执意不肯,那也不必太过强求。”
她嘴上说得风轻云淡的,实际上心里还是有所期望。
芬妮倒了水过来,又看了眼那个很旧的闹钟,“他很快就回来了,我的小儿子今天被送到我弟弟家去了。”
水是开水,这个家已经没有咖啡能用来招待客人了。
司乡打量了一下屋子里那些破旧的陈设,理解了为什么芬妮连一百多的存款都没有。
坐了一会,外面有自行车停下,两个男青年推门进了屋,一边嘴里叫着妈妈。
“你们回来了,我给你们一些钱,你们出去玩会儿吧。”芬妮从口袋里翻出钱来塞给两个儿子,“今天家里有客人,你们留在这里不太合适。”
大儿子看了看他妈妈,又看了看客人,想起来客人是谁了。
“妈妈,作为家里的一份子,我有权力知道发生了什么吧。”大儿子不肯出去,他已经猜出来最近父母吵架是因为这个人了,“而且她还赞助了我医药费,我更应该当面跟她道谢,不是吗?”
芬妮有些生气, “我和她有事情要谈。”
“芬妮,其实挺建议你让他知道。”司乡突然说,“不然他们会一直打探的,然后你会烦不胜烦。”
芬妮见客人开口,沉默了一下,最终还是同意了,“好吧,那只能听,不要开口,更不要问,过后也不许问。”
两个儿子连忙答应这些要求。
没多久,门再次被推开,包裹得严实的拉尼尔进了屋。
司乡只觉得他好像又苍老了几分,整个人显得有些萎靡。
“我吃过饭来的,你们要不然先吃饭,然后我们再谈。”司乡知道他们才刚下班,“也可以明天再说。”
芬妮看了眼丈夫:“就现在说吧,他憋坏了,现在说了说不定今晚可以睡着了。”
“我们其实也没有那么饿。”两个儿子一起说,“也可以边吃边说,不是么?”
拉尼儿沉默了一下,还是妥协了,“那就现在说吧。”
几个人围着餐桌坐成一圈,听着拉尼尔开口。
拉尼尔先问了一句,“芬妮,我们的小儿子,还没回来吗?”
“去亲戚家了。”芬妮也没有催他,“等事情解决了再说。”
拉尼尔点点头,目光久久的看着两个儿子,然后移到客人身上去,说:“如你所知,我当年背叛了我妈妈。”
“不管是年幼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伤害已经造成。”
拉尼尔证据沉重:“这些年来,我一直希望她能原谅我,可是她一直不肯。”
“我也知道,她一直想做的事是在法庭上起诉我爸爸,得到清白。”
“可是这根本不可能,法庭不会去重审一件四十二年前的案子。”
拉尼尔这么多年来多少也打听过一些这件事的可能,他不同意过去也有一部分原因是觉得这件事根本不可能。
司乡笑了笑:“首先,你背叛你妈妈是事实,却不是在你九岁的那年,那时候你还是个孩子,没有分辨是非的能力。”
不管是司乡还是西诺斯本人,或者说任何一个人,都不会把责任推给一个当时才九岁的孩子。
“你对她的背叛,是从你成年的那天开始的。”司乡看着他说,“一个正当壮年的人,一个可以有能力独立生存的人,应该要为自己的选择承担结果了。”
拉尼尔过了好半天才重新说话:“是,我确实拒绝了她。”
“可我那天才刚刚成年。”
“我还没有那样多的勇气去挑战一个被法官宣判过的案件,这有错吗?”
诚然,一个刚刚成年的人,没有勇气去挑战已经被定义的案件是可以理解的。
可是,后来还有无数次啊。
司乡看着他,问了另一个问题:“那么后来呢?”
一共四十二年,去掉他九岁到他成年的那天,还有三十几年。
司乡问他:“后来的三十几年,你每天都有机会,为什么你还是不肯?”
“我……”拉尼尔说不出话来,过了好久,他艰难的说,“我胆小,我害怕,我不敢去,我知道不会成功的……”
他说不下去了。
他承认他是个懦夫,不敢去挑战,不敢去维护母亲的声名和权利。
司乡:“你还没有做,你从来没有做过,作为一个妈妈,她最在意的是她的孩子肯不肯和她站在一起,而不是这件事一定能做成功。”
“我……”拉尼尔脸色通红。
司乡接着说道:“这些年来,只要你肯站在她那边,哪怕事情不成功,她也不会对你失望,更不会眼看着你过这样贫困的生活。”
拉尼尔闭口不言,他很早就知道这件事。
“事情的真相我们早已经知道,如今我只想问你,你现在愿意去做证人了吗?”
司乡直入主题,“你现在,愿意去法庭上证明你妈妈当年并不认识那个所谓的奸夫了吗?”
司乡此来的目的不是看着他忏悔和痛哭,她只是单纯的想要一个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