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子洋蹲在旧气象站的观测场边,指尖捏着个锈迹斑斑的风向标时,指腹被边缘的铁皮划了道细口子。这风向标是铜制的,箭头被腐蚀得只剩个钝头,底座上刻着圈歪歪扭扭的刻度,像串被打乱的密码。他把风向标翻过来对着太阳照,刻度的阴影落在地上,居然拼出个残缺的符号——像朵被风吹散的云,云里裹着个“熵”字。这标记他瞅着眼熟,上个月在一个被捣毁的非法监测点见过,当时线人老周说这代表“异常气候”,熵组织总喜欢把见不得光的勾当藏在能观测天地的地方,这旧气象站显然就是个新窝点。
观测场的杂草比人高,里面埋着些废弃的雨量器、温度计,有的仪器上还连着电线,线头裸露在外,像毒蛇吐着信子。空气里飘着铜锈味、机油味和远处水库的鱼腥味,混在一起有种说不出的湿冷感——明明是三伏天,站在观测场中央却觉得后背发凉,像有双眼睛在盯着。
他来这鬼地方,全因三天前在废品站收到的一个旧气象记录本。本子的纸页泛黄发脆,最后一页用蓝墨水写着:“7月15日,气压骤降,风向异常,他们在调试‘风炮’,老赵被锁在雷达站。”字迹被雨水泡得发虚,“赵”字的走之底拖得老长,穿过纸页边缘,在撕口处卷成个圈,像个没系紧的绳结。
“老赵”是气象站的退休观测员,刘子洋托人打听了,半个月前有人看见他背着仪器包往气象站走,说是“补测数据”,之后就没了踪影。他儿子说老赵前几天总念叨“风向不对”,说西北方的风里带着股怪味,像烧塑料的味道。
刘子洋往气象站的主楼走,脚下的杂草“沙沙”响,时不时踢到些金属零件,发出“哐当”的轻响。主楼是座两层的红砖小楼,墙皮剥落得像块烂疮,窗户玻璃碎得只剩框架,门口的台阶上蹲着只瘦猫,看见他,“喵”地叫了一声,蹿进了楼里。
“后生,你往楼里闯?”个拾荒的老太太挎着竹篮从雷达站后面钻出来,篮子里装着些废铜烂铁,“那地方邪性得很,前阵子有伙穿蓝工装的来‘修设备’,夜里总听见雷达站有‘嗡嗡’声,像有飞机在头顶飞,第二天就没影了,只留下满地的螺丝。”
“大妈,问个事,”刘子洋把记录本揣进兜里,“您认识老赵不?就是以前在这儿测风向的。”
老太太往雷达站的方向努了努嘴——那雷达站是个圆顶建筑,像个巨大的馒头,顶上的天线歪歪扭扭地指着天,旁边的风向标正奇怪地逆时针转着,明明刮的是西风。“认识,咋不认识?老赵是个犟脾气,退休了还天天来这儿转悠,说这气象站的设备比城里的还准。前儿个我还见他在雷达站门口捣鼓啥,手里拿着个测风仪,说‘风里有东西’,结果第二天就没见人了,他的搪瓷缸掉在观测场,里面的茶还没凉透。”
刘子洋心里咯噔一下。又是这套路——熵组织盯上的人,从来没好下场。他谢了老太太,继续往主楼走,离着还有十米,就看见楼里的地上有串湿漉漉的脚印,从门口一直延伸到二楼,显然刚有人进去过。
他摸出折叠刀,小心翼翼地走进主楼。一楼的大厅里堆着些旧桌椅,墙上的气象数据图表还挂着,上面用红笔标着些异常的气温值,最高的一个写着“58c”,旁边画了个大大的问号。楼梯是木制的,踩上去“咯吱”响,像有人在楼下叹气。
二楼的办公室门虚掩着,里面传来“叮叮当当”的响声,像有人在砸东西。刘子洋贴在门缝上往里瞅——三个穿蓝工装的男人正围着台旧电脑忙活,电脑屏幕上显示着复杂的气流图,其中一块区域被标成了红色,旁边写着“风速:12级”。地上的铁皮柜被撬开了,里面的气象记录撒了一地,有个男人正用脚踩着那些纸,嘴里骂骂咧咧的:“老东西藏得还挺深!”
刘子洋心里一沉——他们在找老赵藏的东西。他正想退出去,口袋里的记录本突然滑了出来,“啪”地掉在地上。办公室里的响声瞬间停了,一个粗嗓门喊:“谁在外面?”
他转身就往楼下跑,三个男人已经冲了出来,为首的是个刀疤脸,手里拎着根钢管,“抓住他!”
刘子洋往一楼的储藏室钻,储藏室的门是铁皮的,他反锁上门,背靠着门板喘气。外面传来“咚咚”的撞门声,门板晃得厉害,眼看就要塌了。他往储藏室深处退,看见墙角堆着些帆布,掀开一看,下面是个通往雷达站的暗道,黑黢黢的,只能容一人爬行。
“砸开它!”刀疤脸在外面喊,钢管砸在门锁上,“哐当”一声。
刘子洋钻进暗道,里面的泥土带着股霉味,爬了大概五米,前面透出光亮,他钻出来,发现自己在雷达站的设备间。里面摆着些巨大的仪器,有的像个大喇叭,正对着窗外,发出“嗡嗡”的低频声,震得人骨头缝都发麻。
“你可算来了,”个戴眼镜的老头从仪器后面探出头,正是老赵,他的腿被绑在设备架上,看见刘子洋,眼睛亮了亮,“他们把雷达改成了‘风炮’,能制造局部龙卷风,想在下周的水库泄洪时搞破坏!”
刘子洋赶紧解开绳子,老赵揉着发麻的腿:“我把风炮的核心零件藏在风向标底座里了,没有那零件,这玩意儿就是堆废铁。”
刚说完,暗道里传来“哗啦啦”的响声,刀疤脸带着人爬过来了,手里的钢管在设备上敲得“当当”响。“老东西,果然在这儿!”
“你带着零件走!”老赵往观测场的方向推了他一把,“从雷达站的后门出去,顺着山脊往下跑,能到水库管理处,让他们提前泄洪!”
刘子洋没犹豫,往雷达站后门跑,老赵突然扳动旁边的仪器开关,设备间的灯瞬间灭了,“嗡嗡”声变成了刺耳的尖叫,显然是故意制造混乱。
跑出后门,观测场的杂草比刚才更高了,他深一脚浅一脚地往风向标跑,刀疤脸的骂声在身后追着:“别让他拿到底座!”
跑到风向标旁,他蹲下来用折叠刀撬底座的螺丝,锈死的螺丝很难拧,费了半天劲才撬开,里面果然藏着个巴掌大的金属块,上面布满了细孔,像块海绵。这就是老赵说的核心零件。
“抓住他!”刀疤脸已经追了上来,手里的钢管带着风声扫过来。
刘子洋往旁边的杂草丛扑过去,钢管砸在风向标上,“哐当”一声,风向标被砸断了,箭头飞出去老远。他抓起金属块往山脊跑,身后的两个同伙分头包抄过来,其中一个手里还拿着把扳手,朝着他的腿扔过来,扳手擦着脚踝飞过,砸在石头上,火星四溅。
跑上山脊,风突然变大了,吹得人站不稳。刘子洋低头看了看手里的金属块,上面的细孔里居然渗出些绿色的液体,像树叶的汁液。他突然明白——这零件不光是核心,还能监测风向里的污染物,老赵说的“风里有东西”是真的。
“往哪跑!”刀疤脸从侧面追上来,挡住了去路,前面是个陡坡,下去就是水库。
刘子洋往后退了退,脚下的碎石子“哗啦”往下掉。“你们为啥要毁水库?”
“毁?”刀疤脸笑了,露出颗黄牙,“我们是要‘清理’,这水库的水早就被污染了,正好借龙卷风把脏水刮到城里去,让那些当官的也尝尝滋味!”
刘子洋心里一沉——这比制造龙卷风更歹毒!他没说话,突然把金属块往刀疤脸脸上扔过去,趁他躲闪的功夫,转身往陡坡下滚,杂草和碎石子在身上划得生疼,但他顾不上了,只想尽快到水库管理处。
滚到半山腰,他抓住棵松树停下来,回头看见刀疤脸他们还站在山脊上骂,显然不敢往下追。他喘了口气,继续往山下走,裤腿被划破了好几个口子,血顺着小腿往下流。
走到水库管理处,里面的值班员正趴在桌上打盹,看见他满身是伤,吓了一跳:“你咋了?从山上滚下来的?”
“快!开闸泄洪!”刘子洋抓住他的胳膊,“熵组织要在这儿制造龙卷风,把脏水刮到城里!”
值班员揉了揉眼睛:“你说啥胡话呢?天气预报说这几天都是晴天……”
“不是天灾,是人祸!”刘子洋把金属块往他面前递,“这是他们风炮的零件,能证明我说的是真的!”
值班员半信半疑地拿起电话,刚要拨号,外面突然传来“轰隆”一声,紧接着是狂风呼啸的声音,窗户玻璃“嗡嗡”作响,像是有火车在外面跑。“真……真起风了!”
刘子洋往窗外看,远处的山脊上果然卷起一股黑风,像条巨大的黑龙,正往水库的方向移动。“快开闸!没时间了!”
值班员不敢再犹豫,赶紧按下泄洪的按钮,水库的闸门“嘎吱嘎吱”地打开,浑浊的水“哗哗”地往下游流去。就在这时,管理处的门被撞开了,刀疤脸带着两个同伙冲进来,手里的钢管在地上拖得“刺啦”响。“想坏我们的事?”
刘子洋往泄洪闸的控制室跑,那里的设备更复杂,能手动调节闸门。刀疤脸追上来,钢管砸在他的后背上,疼得他眼前发黑,但他还是拼尽全力冲进控制室,反锁了门。
控制室内的仪表盘上,水位正在慢慢下降,黑风离水库越来越近,水面上已经掀起了巨浪。刘子洋抓起旁边的扳手,朝着控制台上的线路砸过去,他要让闸门保持开启状态,哪怕洪水淹了下游的农田,也不能让脏水被卷到城里。
“砸开门!”刀疤脸在外面喊,钢管砸在门上,“哐当哐当”响。
线路被砸断了,闸门的指示灯变成了红色,显然已经锁定在开启状态。刘子洋松了口气,刚想找地方躲,门突然被砸开了,刀疤脸举着钢管冲进来,“我要你的命!”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警笛声,由远及近,越来越响。张警官带着警察冲了进来,看见里面的混乱,赶紧喊道:“放下武器!”
刀疤脸他们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警察来得这么快。刘子洋趁机抓起地上的金属块,朝着刀疤脸的腿砸过去,疼得他嗷嗷叫,钢管掉在地上。警察冲上来,很快就把三个男人制服了。
“你没事吧?”张警官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们接到老赵的报警,说你们在这儿,没想到来得这么惊险。”
刘子洋往窗外看,黑风已经减弱了,变成了普通的阵风,水面也平静下来。“老赵呢?”
“在雷达站,我们的人已经把他救出来了,”张警官往金属块上瞟了瞟,“这就是风炮的核心?”
“嗯,”刘子洋把金属块递给他,“里面能监测污染物,他们说水库的水被污染了,想借龙卷风扩散。”
技术人员很快检测出金属块里的污染物成分,果然含有大量的重金属和化学废料,是附近的小化工厂偷偷排放的。“多亏你们及时开闸泄洪,”张警官看着逐渐下降的水位,“不然这风再大一点,后果不堪设想。”
刘子洋笑了笑,没说话。他往旧气象站的方向看了看,夕阳把雷达站的影子拉得老长,像个守护水库的巨人。他知道这只是熵组织的一个据点,他们肯定还有别的破坏计划,但他不怕——就像这旧气象站的风向标,哪怕被砸断了,只要有人记得它该指的方向,就总有被重新立起来的一天。
离开水库管理处时,天已经黑了,老赵被警察扶着走过来,看见刘子洋,感激地说:“谢谢你啊,后生,要不是你,我这条老命就交代在那儿了。”
“应该的,”刘子洋往气象站的方向看了看,“他们还会来吗?”
老赵叹了口气:“肯定会的,熵组织的人就像苍蝇,哪有缝就往哪钻。不过只要我们盯着,他们就别想得逞。”
坐警车回城的路上,刘子洋摸出那个旧气象记录本,纸页被手心的汗浸得发潮。他想起老赵说的“风里有东西”,想起刀疤脸说的污染,突然觉得熵组织就像那些看不见的污染物,藏在看似正常的环境里,但只要有人敢监测、敢曝光,总有被清理干净的一天。
车窗外的城市灯火通明,像片星星的海洋。刘子洋知道,下一次熵组织会藏在哪?是另一个旧气象站,还是某个看似无害的工厂?不管是啥,他都准备好了——裤兜里的折叠刀硌着大腿,提醒他随时可能遇上的麻烦,也提醒他,有些事总得有人扛着,哪怕扛得肩膀发酸。
到市区时,夜市已经热闹起来,小贩的叫卖声、孩子们的笑声混在一起,透着股活色生香的生气。刘子洋看着这景象,突然觉得浑身的伤口都不疼了,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往前冲,别停下。因为他知道,他多走一步,这热闹就多一分安稳,这世界就多一分像水库一样的清澈。
路过家药店,他买了些碘伏和创可贴,自己简单处理了下伤口。老板是个中年女人,看见他身上的伤,叹了口气:“又是为这些事?前阵子也有个老头来买绷带,说是从气象站跑出来的,胳膊被打得青一块紫一块,说里面的人想偷他的监测数据。”
刘子洋心里揪了揪,往化工厂的方向看了看,黑漆漆的,像个张着嘴的怪兽。他知道,下一站必须去查查那个化工厂,把排污的证据拿到手,不能让他们再污染环境。张警官说他们明天一早就出发,让他好好休息,但他哪睡得着——金属块里的污染物清单上还有好几种没检测出来,每一种都可能藏着更大的阴谋。
走出药店,晚风正好,吹得人心里敞亮。他往住处走,心里盘算着明天该怎么配合警察,怎么才能拿到化工厂排污的实锤,怎么才能让熵组织的这个窝点彻底完蛋。路还长,但走一步就离真相近一步,这就够了。
回到住处,他把金属块放在桌上,月光透过窗户照在上面,细孔里的绿色液体泛着荧光,像只眼睛在眨。他知道,这金属块会像之前的风向标、气象记录本一样,成为新的线索,指引他找到熵组织的下一个窝点。
下一次,他们会藏在哪?是另一个污染源头,还是某个能操控环境的实验室?不管是啥,他都准备好了。因为他相信,就像风总会吹散乌云,正义也总会驱散黑暗,哪怕过程再曲折,哪怕要付出再多的伤。
窗外的月亮升得很高了,照着桌上的金属块,也照着刘子洋疲惫却坚定的脸。他知道,明天又是新的一天,又有新的仗要打,但他不怕。因为他身后,是万家灯火,是需要守护的人间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