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异流星划破夜空的消息,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虽未掀起惊涛骇浪,却在明州城的暗流中漾开圈圈不安的涟漪。市井间流传起各种猜测,有老者言之凿凿说是“星陨主兵戈”,亦有方士私下议论乃“异宝出世”之兆。这些流言传入苏府高墙,更添几分凝重。
慕容文远深知,这绝非寻常天象。龙珠那清晰的警示灼热,明月引述笔记中“界力激荡”的偈语,都指向同一个可能——归墟之力因“璇玑之门”临近而愈发不稳,已开始影响现实天象!
他立刻加派了海上巡查的人手,重点监控星图标注的那片海域,同时严令封锁消息,避免引起不必要的恐慌,更防有心人借此生事。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三日后,一位不速之客登门拜访。
来者自称是汴京某位致仕老翰林的门客,言语谦恭,却带着一股掩饰不住的倨傲。他并未直接求见文远,而是通过苏家一位与老翰林有旧的族老引荐,送上了一份“薄礼”——一套前朝孤本《山海舆地考》。
“我家主人久慕慕容提举才名,特命小人送上此物,聊表敬意。”那门客笑容可掬,“主人言,提举大人掌管市舶,通达海外,或对此类舆地杂考感兴趣。其中或有……前人未察之秘,可供大人参详。”
文远接过那套泛黄的古籍,随手翻开一页,瞳孔便是微微一缩。其中一页关于“东海归墟”的记载旁,竟被人用朱笔细细批注,引用的正是类似于明月父亲笔记中那些奇特的星象符号与水道标记!虽未直接点明“璇玑之门”,但其指向性已昭然若揭!
这绝非巧合!那位致仕的老翰林,分明是蔡京一党!他们送此物来,是示威?是试探?还是想借此将“异宝”、“秘境”的视线,重新引到他慕容文远身上?
文远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淡淡道:“代我多谢贵主人美意。此物确有趣味,文远闲暇时定当细读。”
送走那门客,文远立刻将此事告知了明月与清婉。
“蔡京贼心不死!”苏清婉面覆寒霜,“他这是想将祸水东引,借探寻秘宝之名,再度将你置于风口浪尖!甚至可能想借此引出真正的双凤玦!”
明月凝神思索片刻,轻声道:“他们似乎对星图水脉也有所知,但未必有父亲留下的笔记详尽。此举或许更意在试探我们掌握了多少,以及……我们是否真有开启‘门户’之意。”她看向文远,“此物虽包藏祸心,但其中批注,或可与我们推演的结果相互印证。”
文远颔首:“不错。既已入局,便无退路。他们想试探,我们便顺势而为。正好借此机会,放出一些模糊的消息,混淆视听。”他眼中闪过一丝锐光,“也要让他们知道,我慕容文远,不是他们可以随意拿捏的。”
与此同时,市舶司内部的整顿亦在紧锣密鼓地进行。
文远借着清查蔡京余党的势头,大力推行新政。他设立了专门的稽核房,独立于各曹司之外,直接对他负责,严查贪墨舞弊;又颁布了新的《市舶税则细则》,将抽解比例、货物估价标准明文公示,杜绝暗箱操作;更下令打造新型的验货船,配备经验丰富的老舵工和精通番语的通事,提高查验效率与准确性。
这些举措触动了部分旧有势力的利益,暗地里的阻力不小。但文远手段强硬,又有圣眷和民意支持,加上苏玲珑借助同盟网络在商贾间穿针引线,化解了不少潜在的冲突,新政竟也艰难地推行了下去。市舶司的风气为之一清,税收数字稳步提升,往来商船赞誉渐多。
这日傍晚,文远难得早些处理完公务,回到听竹轩。
却见明月已在轩内等候,正俯身于案前,对照着那套《山海舆地考》的朱批与他之前绘制的综合图,仔细校勘。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为她周身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专注的神情显得格外动人。
“可有发现?”文远走近,轻声问道。
明月闻声抬头,眼中带着一丝兴奋:“你看这里,”她指着综合图上那片目标海域的边缘,“朱批在此处标注了一个‘涡眼’符号,与父亲笔记中提及的、地脉能量异常汇聚点的标记几乎一致!还有这里,星宿对应的方位,朱批推算的偏移量,与我依据近期星象重新校准的结果,相差无几!”
这意味着,他们的推演方向很可能是正确的!而且,蔡京一党掌握的信息,似乎并不比他们少太多,只是缺少了苏家祖传笔记中最核心的“锚定”与“门户开启”之法。
“看来,惊蛰之约,不止我们一家在等。”文远目光深沉。
明月放下笔,走到他身边,眉间带着一丝忧色:“文远,我总觉得不安。归墟之力已开始显现异象,朝堂对手虎视眈眈,前路吉凶难料……”
文远握住她的手,感受到她指尖的微凉,将她轻轻拥入怀中。这是定情后,他第一次如此明确地表达亲近。明月身体微微一僵,随即缓缓放松下来,将脸颊靠在他坚实的胸膛上,听着他沉稳的心跳。
“别怕。”文远低沉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无论前路是福是祸,是归墟秘境还是龙潭虎穴,我都与你同行。我们有龙珠指引,有星图为凭,更有彼此为倚仗。纵有万千险阻,我也必护你周全,寻得真相。”
他的话语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驱散了明月心头的阴霾。她闭上眼,轻轻“嗯”了一声,伸手回抱住他。
窗外,最后一抹晚霞隐入天际,暮色四合。听竹轩内,烛火未燃,只有相依的剪影映在窗上,温暖而坚定。
然而,便在此时,文远怀中龙珠再次传来一阵极其短暂却尖锐的刺痛,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狠狠撞击了一下!与此同时,明月发间的玉兰簪也骤然一凉!
两人同时一震,分开些许,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疑。
这一次的感应,比流星那夜更加清晰,更加……迫近!
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跨越遥远的距离,急速而来。
(第一百三十三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