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安侯府外,夜色如墨,杀机如实质般弥漫在寂静的街道上。李弘派出的二十余名死士如同嗅到血腥味的豺狼,借着房屋阴影的掩护,已悄然逼近府墙,手中利刃在月光下泛着森冷的寒光,只待头领一声令下,便要发动雷霆一击。
然而,就在他们弓上弦、刀出鞘,即将跃过府墙的瞬间,异变陡生!
“咻咻咻——!”
密集的弩箭破空声从街道两侧的屋顶、巷口阴影处骤然响起!箭矢并未直接射杀死士,而是精准地射向他们身前半步的地面、周围的墙壁与树干,溅起阵阵尘土与木屑,形成一道无形的威慑屏障。
“有埋伏!”死士头领心头一凛,低喝一声。所有黑影瞬间止步,迅速收缩阵型形成防御,惊疑不定地望向四周。
黑暗中,数十名身着各色服饰、却同样眼神精悍、动作矫健的人影缓缓显出身形。他们有的手持劲弩,有的紧握利刃,呈半包围之势将死士牢牢困住,沉默无声却散发着不容小觑的煞气——正是殷璃联合沈墨、顾九章紧急调动的护卫力量,其中既有江湖顶尖好手,也有前太子旧部,个个悍勇善战。
“诸位,”一个清冷如玉石相击的女声从侯府朱门内传出。殷璃在十余名精锐护卫的簇拥下缓步走出,她身着素色劲装,腰间软剑出鞘半截,剑光如练,目光平静地扫过蒙面死士,“深夜造访靖安侯府,所为何事?若是客,我府中备有清茶;若是贼……”
她话音一顿,声音陡然转厉,带着凛然杀意:“那就休怪我等扞卫家宅,格杀勿论了!”
与此同时,侯府侧门悄无声息地打开,一辆看似普通的青篷马车疾驰而出。驾车的是谢景宸最信任的家将谢明,车厢两侧各有两名精锐护卫护持,趁着门前对峙吸引所有注意力的空当,马车如离弦之箭般直奔皇城方向!马车内,谢景宸贴身藏着星陨珏石板,目光锐利地注视着窗外,心神紧绷——他知道,这通往紫禁城的短短数里路,注定不会太平。
“不好!中计了!”死士头领瞬间识破计谋,门口的殷璃与伏兵只是诱饵,真正的目标是护送谢景宸离府!他当机立断,厉声下令:“分头行动!一队缠住他们,二队随我去追马车!绝不能让谢景宸活着到皇宫!”
“拦住他们!”殷璃一声令下,周围的护卫如同潮水般涌上,与试图突围追击的死士绞杀在一起。刀剑交击声、闷哼声瞬间响彻夜空。殷璃本人更是拔剑出鞘,软剑如灵蛇般舞动,亲自迎上那名实力不俗的死士头领。她的武功虽不及谢景宸精湛,却胜在灵巧诡谲,加之护卫从旁策应,一时间竟将头领死死拖住,让他难以脱身。
青篷马车在寂静的街道上狂奔,车轮碾过石板路发出急促的声响。谢景宸端坐车厢内,手指紧扣腰间长剑,凝神倾听外界动静。果然,在穿过一条必经的狭长巷道时,两侧高墙之上突然跃下数道黑影,身形诡异,招式带着明显的西域武学痕迹——竟是火罗教的残余高手!
“保护世子!”驾车的谢明怒吼一声,与另外三名护卫奋不顾身地拔剑迎上。
狭窄的巷道内,刀剑交击声、利刃入肉声激烈响起。一名护卫为掩护马车,硬生生挡下一记致命刀伤,鲜血溅染车厢。谢景宸知道不能被困在此地,他猛地踹开车厢门,身形如鹰隼般掠出,长剑出鞘的瞬间,寒光闪烁,已将一名试图攻击马匹的火罗教徒刺伤逼退。
“冲出去!”谢景宸大喝一声,与仅存的两名带伤家将并肩作战,护着马车且战且退,试图强行突破巷道封锁。火罗教徒招式狠辣,招招致命,一时间竟难以摆脱。
就在这危急关头,巷道另一端突然传来整齐而沉重的脚步声,伴随着一声威严的断喝:“皇城禁卫在此!何人在此械斗?!统统住手!”
一队盔明甲亮、手持长戟的禁卫军士兵,在一名校尉的带领下迅速封堵巷口,强弓劲弩齐齐对准巷内混战的众人。那些火罗教徒和残余死士见势不妙,深知皇城禁卫战力强悍,再斗下去只会全军覆没,互相对视一眼后,立刻施展身法翻上高墙,迅速消失在夜色中。
谢景宸松了一口气,知道这定是皇帝收到消息后的接应——或许是殷璃事先通过沈墨的暗桩通报了宫中。他整理了一下染血的衣袍,上前对禁卫校尉亮出御赐金牌:“本官兵部郎中谢景宸,有十万火急之事需立刻面见陛下,烦请校尉引路!”
校尉验过金牌,又见现场狼藉与谢景宸身上的血迹,神色肃然:“谢大人请随末将来!陛下已在养心殿等候!”
养心殿内,灯火通明,檀香袅袅。
当谢景宸带着一身尚未散尽的杀气与血腥味踏入殿中时,皇帝正端坐在御案之后,神色平静无波。五皇子李谦已被安置在一旁的软榻上,御医正在为他诊治,虽仍未苏醒,但脸色较之前已红润许多,气息也愈发平稳。殿内除了皇帝的心腹太监,还有枢密使、大理寺卿、吏部尚书等几位核心重臣——显然,皇帝要在今夜当着众臣的面,彻底了结此事。
谢景宸跪倒在地,双手高高举起星陨珏石板,将西山观星台内发生的一切原原本本陈述:从李弘勾结火罗教、秘密收集仪式材料,到以五皇子为祭品启动星陨珏,再到星图显影、仪式被破,以及方才遭遇截杀的全过程,条理清晰,句句属实,没有丝毫添油加醋。
他的声音沉稳有力,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回荡在寂静的大殿内。殿内众人屏息凝神,听得心惊胆战,看向石板的目光充满了敬畏与忌惮。
皇帝听完,良久没有说话。他的目光落在那块看似平凡的黑石板上,手指轻轻敲击着御案,发出“笃笃”的声响,节奏缓慢,却让殿内的气氛愈发凝重。
“弘儿……当真如此不堪?”皇帝的声音带着一丝深沉的疲惫与失望,打破了殿内的死寂。
“陛下!”枢密使率先出列,躬身叩首,语气沉痛而愤怒,“三殿下此举,勾结邪教、残害手足、妄图借助邪器谋逆,实乃大逆不道!其罪当诛,恳请陛下严惩不贷,以正国法!”
“陛下,谢世子所言与人证、物证皆能对应。”大理寺卿也上前一步,语气坚定,“臣已暗中提审被俘的死士与胡贯,二人虽百般狡辩,但供词中多处与谢世子所述吻合;五皇子的伤势、星陨珏石板的异状,皆是铁证!三皇子之罪,确凿无疑!”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急促的通报声:“陛下!三皇子殿下在宫外求见,言称有要事禀报,事关谢景宸与五皇子勾结行巫蛊之事,十万火急!”
来了!李弘的反扑果然如期而至!
谢景宸心中冷笑,却并未急着反驳,只是静静地跪在地上,等待皇帝的决断。
皇帝眼中闪过一丝冷芒,淡淡道:“宣他进来。”
李弘快步走入殿中,他显然精心伪装过,衣着略显凌乱,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悲愤与焦急。一进殿,他便“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泪俱下:“父皇!儿臣有罪!儿臣未能及时察觉谢景宸与五皇弟的阴谋,致使他们潜入西山,动用前朝邪器星陨珏行巫蛊厌胜之术,意图谋害父皇、篡夺皇位!儿臣得知消息后,立刻带人前去阻止,却遭其伏击,手下死伤惨重,胡贯等人拼死才护得儿臣脱身!父皇明鉴啊!”
他声情并茂,将自己塑造成忠君爱国、却遭人陷害的形象,与谢景宸的陈述截然相反,试图将谋逆的罪名彻底扣回对方头上。
皇帝看着下面跪着的两人,一个声泪俱下、演技精湛,一个沉稳冷静、不卑不亢,又看了看软榻上昏迷的李谦,缓缓开口,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弘儿,你说是景宸与谦儿勾结。那朕问你,谦儿为何会身受重伤、昏迷不醒?景宸又为何要拼死将他救出,并送至朕的面前?他若真有异心,何不直接将谦儿灭口,携星陨珏远走高飞,岂不是更稳妥?”
李弘一滞,急忙辩解:“这……这定是他们分赃不均,或是谢景宸见事情败露,欲挟持五皇弟以自保!”
“那这星陨珏,”皇帝拿起御案上的石板,轻轻摩挲,“据你所说,是景宸与谦儿欲行不轨的邪器。那仪式失败后,这核心之物为何会在景宸手中,而非被谦儿掌控?难道谦儿这个‘主谋’,反而被谢景宸这个‘从犯’夺了关键?”
皇帝的问题一针见血,直指李弘说辞中的核心漏洞。李弘额头开始冒出冷汗,支支吾吾道:“这……其中细节,儿臣也不甚清楚,许是……许是谢景宸狼子野心,暗中反水……”
“够了!”皇帝猛地一拍御案,龙颜大怒,声音震得殿内烛火摇曳,“李弘!事到如今,你还要砌词狡辩,诬陷手足与忠臣?!”
他拿起谢景宸呈上的林逵账目分析、沈墨暗中提供的李弘与西域往来的佐证,狠狠摔在李弘面前:“这些证据,你作何解释?!林逵贪污的‘贡品’,皆是激活星陨珏的材料;你府中长史与萨比尔的秘密接触,火罗教教徒潜入京城的路线,桩桩件件,皆有迹可循!你真当朕老糊涂了,什么都不知道吗?!”
看着散落一地的证据,李弘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他知道,父皇早已掌握了一切,自己的辩解不过是徒劳。他瘫软在地,再也说不出一个字,眼中充满了绝望与不甘。
皇帝看着这个曾经寄予厚望的儿子,眼中满是痛心与决绝:“传朕旨意!三皇子李弘,品行不端,勾结邪教,残害手足,意图谋逆,罪证确凿!即日起,削去所有封号,废为庶人,圈禁宗人府,非朕亲笔诏书,终身不得出府!其党羽,由三司联合彻查,无论涉及何人,一律按律论处,绝不姑息!”
“陛下圣明!”殿内众臣齐声躬身应道。
两名禁军上前,架起瘫软在地的李弘。李弘面如死灰,被拖出殿外时,口中发出不甘的嘶吼,却再也无人理会。
一场惊天动地的皇子逆案,似乎就此尘埃落定。然而,谢景宸跪在地上,看着御座上神色复杂的皇帝,又看了看那块静静躺在御案上的星陨珏石板,心中明白,这绝非结束。废了一个李弘,皇位的归属、星陨珏的处置、逃走的火罗教残余势力,以及朝堂上新的权力真空,都将构成新的、更复杂的棋局。而他与殷璃,早已深陷这盘棋局之中,难以脱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