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光重新亮起的时候,我正站在原地,耳机还戴在头上。控制台那边传来设备重启的提示音,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但我记得刚才那一瞬的黑暗,也记得耳机里那条未发布的通稿标题。我没有再去想它。
我把耳机摘下来,轻轻放在舞台边缘的设备箱上。金属外壳不再冰凉,已经被体温焐得温热。我做了三次深呼吸,数着节奏,像关毅教我的那样——吸气两拍,屏住一拍,再缓缓吐出。
脚下的地板还是熟悉的触感,一道细微的划痕横在中央,是昨天排练时舞鞋磨出来的。我盯着它看了两秒,然后抬起手,冲灯光师比了个“开始”的手势。
音乐响起的那一刻,我整个人沉了进去。
第一句歌词出口,声音稳得连我自己都吃了一惊。副歌前的走位我刻意放慢了半步,为的是让气息更扎实。高音上来时,我没有急于发力,而是用胸腔一点点推上去,像爬一段早已记熟的台阶。转身、跨步、停顿,每一个动作都卡在节拍里,没有多余,也没有迟疑。
唱到桥段部分,我低头,右手轻抚胸口,声音压低,像是在对谁说悄悄话。下一秒抬头,眼神扫过空荡的观众席,副歌炸开,声线直冲而上,穿透整个空间。
最后一个音落下,我没有立刻收势。就那么站着,双手垂在身侧,等情绪一点点回落。三秒钟后,我才微微鞠躬。
台下没人鼓掌,但控制室的灯亮了一下——那是关毅给我的信号:合格。
我松了口气,走到舞台边拿起水杯喝了一口。喉咙有点干,但状态比预想的好。刚才那一次完整试唱,不只是技术上的确认,更像是把心里最后一丝杂念也清出去了。
半小时后,选拔正式开始。
后台休息区坐满了人。几位练习生低声交谈,有人翻着歌词本,有人闭眼默背动线。我没加入任何圈子,只是靠墙站着,反复活动手指和肩颈,防止僵硬。
主持人叫到我名字时,场内安静了下来。
我走上舞台,灯光准时打下。评审席在正前方,三位制作人坐在那里,其中一人是我认识的陈导,他曾经否掉过我的两首demo。此刻他抱着手臂,表情看不出倾向。
“这次不限曲目,时间三分钟以内。”主持人说完,退到场边。
我点点头,看向音响控制台。音乐前奏响起,是一首我自己参与改编的原创曲。旋律一开始很轻,带着叙事感,像是在讲一个没人听过的旧事。主歌部分我用了气声处理,每一句都像贴着地面走,小心翼翼地铺陈情绪。
我能感觉到评审们的身体姿态在变——前倾了一些。
第二段主歌结束,我停顿半拍,目光落在陈导方向。然后我闭了眼,副歌猛然爆发。声音不是单纯地拔高,而是带着力量一层层推进,像潮水漫过堤岸。
最后一个高音持续了整整四秒,我没有抖,也没有破。收尾时,我保持站立姿势三秒,才缓缓低头致意。
台下先是静了几秒,接着掌声陆续响起。有一位评审直接拿笔在本子上写了什么,抬头看了我一眼。
结果很快公布:我拿到了唯一的演出资格。
助理第一个冲过来祝贺,其他人也围上来,有人笑着说“这下没话说了”,还有人拍我肩膀,“你那首歌,听着像真事儿”。
我一一回应,点头,微笑,道谢。
有人凑近问:“你说她会不会不高兴?”语气里带着试探,“毕竟之前……你也知道。”
我没接这话。只说:“我只是完成了该做的事。”
然后我转向站在不远处的技术组,“今晚追光配合得很稳,谢谢你们。”这句话说完,我看见灯光组长朝我点了点头。我知道,他是替另一个人收下的这份认可。
选拔结束后,我没急着离开。回到侧幕区,我从包里拿出彩排流程表,翻开明日安排。明天上午九点,第一次带妆联排,道具组八点进场检查。
我用笔在“升降台测试”那一栏画了个圈,又在旁边写下“确认备用路线”。
身后传来脚步声,是关毅走了过来。他手里拿着平板,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看我手中的表格。
“准备好了?”他问。
“差不多。”我说,“就是升降台还不确定,得早点去盯。”
他嗯了一声,没多说什么,转身要走。
“关毅。”我叫住他。
他回头。
“刚才……谢谢你没进来。”
他嘴角微动,“现在不需要我进来了。”
他说完就走了,背影消失在走廊拐角。
我低头继续看表,手指摩挲着纸页边缘。突然想起什么,我又翻回前面一页,找到徐若琳负责的环节,在“灯光调度”那一行轻轻划了一道线。
不是记仇,也不是示好。只是提醒自己,这一环不能漏。
我合上文件夹,往化妆间走去。路上经过监控室门口,门虚掩着,里面没人。屏幕还亮着,定格在刚刚我演唱的画面——正是副歌爆发的那一帧。
我不知道她有没有看过,也不确定她是什么时候关掉的。
但我清楚,从今往后,我不再是为了证明什么而站上舞台。
灯光渐暗,整片区域只剩下角落一盏工作灯还亮着。我推开化妆间的门,随手将流程表放在桌上,转身去拿替换的衣物。
桌角的水杯倒映着头顶微弱的光,水面轻轻晃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