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晨的手指在操作台的键盘上敲得很快，屏幕上不断跳动着波形图。我站在他身后，盯着那几条重复出现的信号轨迹。
“和之前一样。”他说，“频率、间隔、编码格式，全对得上。”
我点点头。这已经是第六次接收到类似的求救信号了。内容变了几次，从“急需食物”到“寻找医生”，再到昨天听到的“孩子被困”。但发射源的位置始终没变，还是在加油站西北角的那个仓库。
“不只是一个设备。”苏晨调出频谱分析界面，“我比对了三次信号的载波特征，发现它们虽然用的是同一个频道，但硬件参数有细微差别。至少有三台对讲机，轮流在发。”
他抬头看我：“有人在换机器播。”
我没有说话。赵强没死心，他在扩大范围，想让更多人听见。
可他要的不是救援，也不是物资。
我想起了张磊带回的消息——还有两支队伍在找我们。一支有枪，一支擅长设陷阱。他们都盯上了安全屋。
如果这时候突然传出某个基地急需援助的消息，会怎么样？
那些人本就带着武器，彼此不信任。一旦听到信号，很可能直接冲过去抢地盘。打起来之后，谁还分得清真假。
赵强不需要动手。他只要让别人互相消耗，最后他就能捡现成的。
“他是想让我们去救人。”我说，“然后和其他团队撞上。”
苏晨愣了一下，“可我们根本不会信这种信号。”
“但别人会。”我看着屏幕上的红点，“有些人刚活下来，只想找个落脚点。听到有人呼救，第一反应是帮忙。等他们赶到，才发现那里什么都没有，只有埋伏。”
他沉默了。
主控室里只剩下设备运转的轻响。空气有点闷，通风系统正在低功率运行。
“你能模仿这个信号吗？”我问。
“能。”他手指滑动，打开一段录音，“我已经提取了他们的编码规则。只要接入公共中继频段，用同样的格式发出去，别人分辨不出来。”
“那就发一条新的。”
他转头看我。
“告诉所有人。”我说，“赵强的据点里藏着三百升柴油。”
苏晨的手停在键盘上。“你是说……反过来骗他？”
“他用假信号引人过去。”我说，“我们就让他也尝尝被围的滋味。”
他没再问，低头开始操作。先是在原始信号模板里修改内容，把“急需医生”替换成“赵强部囤积燃油，坐标西北仓库，可食品交换”。又加入一段真实的地理标识——废弃加油站东侧塌陷的输油管入口。那是老城区的地图细节，一般人不知道，但足够让消息显得真实。
“要不要加个时间？”他问，“比如‘仅限今日’之类的，让人着急？”
“不用。”我说，“越简单越好。太具体反而假。”
他点头，确认无误后，将信息导入广播程序。设定为每两小时自动重播一次，持续二十四小时。
“发了。”他按下发送键。
屏幕右下角跳出提示：信号已接入三号中继频道，传输成功。
我盯着监听窗口。一开始什么都没有。过了几分钟，频道里依旧只有电流杂音。
“可能没人听。”苏晨说。
“会有的。”我说，“只要有一两个团队收到，就会传开。”
我们没离开主控区。苏晨把接收灵敏度调到最高，开启自动记录模式。任何回应这条消息的对话，都会被捕捉并存档。
我坐到旁边的椅子上，手放在桌沿。外面天色已经暗下来，探照灯扫过围墙，一圈圈划过雪地。
三个小时后，监听频道终于有了动静。
一个沙哑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你说的是真的？油还能用？”
另一个声音压得很低：“别信。可能是圈套。”
“可信号格式对得上。以前绿洲基地就这么叫人的。”
“那地方早塌了。现在谁占着那儿？”
“听说是一伙穿迷彩服的。带枪，杀人不眨眼。”
短暂的沉默。
“先派人去看看。”第一个声音说，“别让别人抢了。”
我看了眼时间，晚上九点十七分。
苏晨记下了这段对话，标记为“首次外部响应”。
又过了半小时，另一段通话出现。
“听着，谁先到归谁。油要是够，咱们也能撑过下个月。”
“你确定是西北仓库？”
“地图上看，那边确实有个加油站。年头久了，没人去。”
“那就分两队。一队正面摸，一队绕后。万一打起来，留个退路。”
我轻轻敲了下桌面。
他们在动了。
赵强设局骗人，现在他自己成了局心。只要这条消息继续播，迟早会有团队杀上门。
我不需要出手。我只要看着。
苏晨喝了口保温杯里的热水，手有点抖。“他们会打起来吗？”
“一定会。”我说，“资源太少，谁都怕错过。更怕被人抢先。”
他没再说话，把耳机重新戴上，继续监听。
凌晨一点二十三分，第三段对话被录下。
“兄弟，你那边准备好了吗？我们后天早上出发。”
“带上家伙。这次不是抢吃的，是抢命根子。”
“对。油要是到手，发电机就能一直转。”
“记住，别走大路。绕林子过去，别让人看见。”
我让苏晨把这几段话都单独保存，按时间排序。又在地图上标出可能的行进路线。三条方向不同，但终点一致。
赵强的据点要热闹了。
苏晨揉了揉眼睛，“要不要停一下广播？发太久，可能会被发现是假的。”
“不停。”我说，“让他一直听着。越多队伍知道越好。”
“可万一他们联合起来呢？一起对付我们？”
“不会。”我摇头，“在这种时候，没人信别人。他们宁可自己上，也不愿分给别人一半。”
他点了点头，靠在椅背上喘了口气。
“我去换班。”他说，“让苏瑶来替我守一会儿。”
“不行。”我说，“这事不能告诉其他人。”
他动作顿住。
“连苏瑶也不能说？”
“暂时不能。”我说，“消息一旦传开，就控制不住了。万一有人嘴快，或者做梦说了梦话，都有风险。”
他想了想，把保温杯放下，“那我接着盯。”
“你去休息两小时。”我说，“这里有我。”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站起来。“闹钟定二十分钟。到时候叫我。”
我点头。
他走后，主控室只剩我和设备。屏幕上，监听频道安静着。但我知道，有些事已经在路上了。
赵强以为他能操纵别人。他不知道，从他第一次发出假信号开始，就已经暴露了。
他贪心。他想拿别人的命填自己的路。
可这条路，也能通向别人给他挖的坑。
我打开通讯日志，翻到最早那次信号记录。七十二小时前，第一条“绿洲基地求救”出现。那时我以为只是个普通陷阱。
现在我知道，这是场布局。他不是随机选目标，而是专门挑那些孤立的、弱小的团队下手。先用求救吸引，再用冲突清除。
但他漏了一点。
他不知道谁在听。
也不知道，听的人能不能反手一击。
我把那段伪造广播的信息重新调出来，检查了一遍编码参数。一切正常。信号稳定，格式匹配，没有任何破绽。
外面风声渐起，吹得外墙钢板轻微震动。探照灯的光柱扫过监控画面，照亮了一段空荡的街道。
我盯着那个红点。
它还在闪。
像心跳。
两个小时整，广播再次启动。
“坐标西北仓库，赵强部囤积柴油三百升，可食品交换。重复，可食品交换。”
信号发出后第七分钟，监听频道出现新声音。
“哥，听到了吗？”
“听到了。准备东西。”
“带多少人？”
“全带上。这次必须拿下。”
我记下时间：凌晨三点零五分。
距离下次广播还有五十五分钟。
我站起身，走到窗边。雪地上，一道脚印从东侧缓冲带延伸出来，是苏晨刚才去接水时留下的。还没被风吹平。
我回头看向操作台。
屏幕右上角，倒计时数字跳动着。
下一个两小时，即将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