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着显微镜屏幕，手指在记录本上划了一道。
刚才那一下电流波动太短，不到两秒就恢复了。但我知道不是误报。系统里留着痕迹，微生物检测仪的读数在凌晨两点三十八分有过一次突跳，和平时不一样。我调出前后十分钟的数据曲线，发现植物根系分泌物的蛋白浓度在同一时间点出现了小幅上升。
这不对劲。净化流程没有调整，光照温度都稳定，它为什么会应激？
我起身走到培养架前，掀开遮光布。几株净化植物安静地长在特制容器里，叶片呈深蓝色，根系缠绕在多孔陶瓷管上。其中一株靠近边缘的苗子，根部有细小的红色绒毛正在缓慢蠕动，像是在主动吸收什么。我从未见过这种状态。
“苏晨。”我按下通讯键，“你先别走，来实验室一趟。”
他很快推门进来，手里还拿着半块压缩饼干。我没说话，指了指显微镜。他凑近看了片刻，把吃的放下，转身去检查基因测序仪。
“冷却系统报警了。”他说，“温度偏高一度，样本可能受影响。”
“先把备用风扇接上。”我说，“必须保证RNA不降解。”
他拆开侧板，从工具箱里找出改装过的散热装置，固定在核心模块旁边。柴油发电机的电压稳住后，仪器重新启动，绿色指示灯亮起。我们把近期采集的所有组织样本重新编号，加载进分析程序。
屏幕上开始滚动基因序列比对结果。我翻出之前绘制的图谱，对照新数据一条条核对。大部分基因表达平稳，但在第七号染色体上有一段区域显示异常活跃——那是原本处于沉默状态的一组调控序列，关联多种抗氧化酶合成路径。
“这段基因平时是锁着的。”我指着图表，“现在被部分打开了。”
“是不是酸性环境逼出来的？”他问。
“有可能。但它不该在这个阶段启动。”我摇头，“强度也不对。普通的ph变化不会触发这么强的反应。”
我们沉默了一会儿。外面风声刮过通风口，发出低沉的呼啸。主控室那边没有传来警报，说明整体系统仍在正常运行。但这株植物的行为，已经超出了基础适应范围。
“我想试试人工激活。”我说。
他抬头看我。“用cRISpR？”
“只剩两管载体。”我说，“不能浪费。”
“那就得一次成功。”他打开试剂柜，取出标记好的冻存管，放进恒温解冻槽。动作很慢，生怕弄坏。
我在白板上画出靶向位置，设计引导RNA序列。这段基因上游有个甲基化抑制区，只要切断那个位点，就能解除表达封锁。方案写完后，我和他对了一遍脱靶风险，确认没有影响其他关键功能的可能。
“准备配制溶液。”我说。
他戴上手套，在超净台内将cas9蛋白与引导RNA混合，加入缓冲液搅拌均匀。整个过程没有说话，只有仪器滴答的提示音。完成后，我们将制剂分装成三个剂量梯度，分别标注低、中、高。
五株健康植株被移入独立培养舱。三株注射实验剂，两株保留原样作为对照。操作结束时，墙上的钟指向四点十二分。
“等六小时再看结果。”我说。
他点头，顺手清理台面。我坐在椅子上没动，眼睛盯着实时监测屏。细胞活性曲线刚开始波动，实验组的转录速率明显加快。
六小时后，第一轮检测完成。
三株处理过的植株中，高剂量组的目标基因活跃度提升了三倍，抗氧化酶含量翻倍。叶绿素荧光图像显示光合作用效率未受影响，说明没有产生代谢负担。
“成了。”苏晨轻声说。
我没有立刻回应。数据很好，但还不够。真正的考验是极端环境下的生存能力。
“我们要做耐受测试。”我说，“用最低ph值。”
他皱眉。“模拟酸液只有ph2.1的储备。”
“可以再降。”我说。
他想了想，去仓库找了一个废弃离心机外壳，带回实验室改造成防护罩。在通风柜里搭建小型反应槽，接入滴定装置。我们小心地往酸液中添加浓缩试剂，每次只加0.1毫升，不断测量ph值。
整整两个小时，才把液体调到1.5。
这个数值接近强酸雨的核心腐蚀强度。普通植物接触这种液体，几分钟内就会组织溃烂。但我们准备好了。
选了一株高剂量处理的植株，小心剪去部分老根，露出新鲜断面，然后将根部浸入酸液。另一株未处理的同步放入对照组槽中。传感器连接到位，开始记录呼吸速率、荧光信号和黏液分泌频率。
第一小时，两株都还能维持基本生理活动。
第三小时，对照组的根系开始发黑，细胞膜破裂迹象明显。实验组叶片轻微卷曲，但根部结构完整，仍有蓝色黏液缓缓渗出。
第八小时，对照组完全失去活性，根系脱落，漂浮在液面上。实验组依然活着，分泌物持续增加，酸液的ph值甚至开始缓慢回升。
“它在净化。”苏晨看着数据屏，“虽然量不大，但它真的在改变环境。”
我没有说话。二十四小时过去，实验组植株仍然挺立。叶片颜色变深，像是形成了保护层。黏液分泌速度比平时快了近一倍，而酸液ph已升至2.8。
抗酸能力提升超过百分之五十。
我拿起记录本，把全过程写下来。从异常信号到基因锁定，再到制剂合成与活体验证，每一个步骤都标清楚参数和时间节点。最后一页写下标题：《基因激活操作手册》初稿。
做完这些，我才靠在椅背上闭眼。
苏晨收拾完实验台，关掉照明灯。他站门口看了我一眼。
“你休息会儿吧。”他说，“我待会回来换班。”
门轻轻合上。
我睁开眼，屏幕还在运行。最后一帧图像定格在显微镜头下——那株植物的根尖细胞中，目标基因正剧烈转录，染色体区域泛着淡淡的荧光标记。
我伸手点了点屏幕。
下一阶段，可以试着批量应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