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尖悬在日程表上方,墨迹未干的“等”字像一道休止符,压住了所有躁动的声响。陆轩放下笔,手指在桌沿轻轻一叩,声音不高,却穿透了整间办公室:“通知核心层,十分钟后开会。”
林娜接过日程表,转身离去。走廊灯光落在她背影上,脚步没有半分迟疑。陆轩起身,走向档案柜。柜门未开,他只是盯着那本《合作稳定性白皮书》的轮廓,仿佛能透过金属看见里面封存的判断与底线。三秒后,他转身,步伐沉稳地走向会议室。
会议室内,孙明、张涛、赵宇已就位。李刚靠墙站着,眉头微锁,显然还在消化昨夜的决定。胡军没来——他的战场在前线,而此刻的主战场,是这张会议桌。
陆轩落座,目光扫过众人:“等,不是停。是让对方以为我们在犹豫,而我们已在布阵。”他抬手,按下投影键,《project Anchor》的标题浮现,红色预警标识赫然在目。“孙明,把风险数据解密,同步给技术组。从今天起,我们不靠感觉推进,靠问题倒推。”
孙明点头,手指在平板上轻划,权限解锁指令发出。赵宇立刻接话:“接口问题已经浮现。德方提供的首批文档,协议标准与我们系统存在结构性错位,数据兼容率不足六成。若强行接入,后期调试成本将呈指数级上升。”
张涛皱眉:“他们明知我们的架构,为何还给这种文档?”
“不是不知。”赵宇声音冷静,“是试探。看我们是低头适配,还是强硬回击。”
会议室短暂沉默。李刚开口:“那就打回去。谁怕谁?”
“打,当然要打。”陆轩声音不高,却如铁铸,“但不是用拳头,是用规则。赵宇,你提个方案。”
赵宇翻开笔记本:“成立‘资源适配专项组’,抽调我方五名核心工程师,与德方三人对接小组组成联合专班。每日双语同步进展,每周提交兼容性评估简报。进度透明,责任到人。”
“我来协调。”张涛举手,“技术语言容易偏差,我建议用‘双轨记录法’——我们记问题,他们记解释,每周对账一次,避免信息被稀释或曲解。”
陆轩看着他,片刻后点头:“批准。林娜负责后勤支持,所有会议记录、文档归档必须当日完成,不得延误。”
“还有。”赵宇补充,“他们在加密协议上用的是旧版本,三年前有过漏洞记录。虽然后来修补,但底层逻辑仍有风险。我建议,所有数据交互先走模拟环境,不碰主系统。”
陆轩目光一凝:“你确认是那个版本?”
“编号已记下,正在比对。”
陆轩没再追问,只道:“马亮那边,让他盯紧德方实验室的动向。任何异常,即时上报。”
命令下达,团队迅速分头行动。赵宇直奔技术中心,召集工程师开会。张涛则联系德方代表,敲定首次专班会议时间。孙明继续完善财务模型,将技术适配可能带来的隐性成本纳入预警体系。
两小时后,专项组首次会议在技术中心召开。中方五人,德方三人,围坐一桌。翻译在侧,气氛看似平和,实则暗流涌动。
张涛主持开场,语气平和:“我们尊重贵方的技术体系,但也希望贵方理解我们的架构逻辑。本次对接,目标是兼容,不是单方面改造。”
德方技术代表点头,语气温和:“我们同样希望高效推进。但标准是国际通用的,适应是必要的。”
“标准是工具,不是枷锁。”张涛翻开记录本,“比如你们要求的数据格式转换,会增加我们37%的运算负载。这不是效率,是负担。我们愿意优化,但不能以牺牲系统稳定性为代价。”
对方沉默片刻,改口:“我们可以提供优化建议。”
“建议欢迎。”张涛合上本子,“但我们不做无责任执行。每一项调整,必须附带影响评估,双方签字确认。”
会议结束,德方代表离开时脚步略显急促。张涛站在原地,看着他们的背影,低头在本子上写下四个字:标准≠合理。
与此同时,赵宇在技术中心召集工程师闭门会。他将德方协议文档拆解,逐层分析,重点标注出三处可疑模块。其中一处,正是他提到的旧版加密协议。
“这不是疏忽。”他指着屏幕,“是故意留的低兼容接口。逼我们改,改着改着,就成了他们的附属系统。”
一名工程师问:“那我们怎么办?硬扛?”
“不。”赵宇摇头,“我们扛的是底线,不是情绪。从今天起,所有对接测试走双线——一条按他们给的方案跑,一条按我们优化后的逻辑跑。结果对比,谁优谁劣,数据说话。”
“万一他们不认数据呢?”
“那就让数据多说几次。”赵宇目光沉稳,“我们不争口舌之利,只争事实之实。”
傍晚,陆轩走进技术中心。赵宇正在调试模拟环境,见他进来,起身汇报进展。陆轩没多问细节,只问了一句:“进度能控吗?”
“能。”赵宇答得干脆,“我们不赶,但不停。每一步都留下痕迹,每一处都可追溯。”
陆轩点头,走向监控大屏。屏幕上,两条数据流并行推进,一条来自德方方案,一条来自樊星阁优化模型。前者波动剧烈,后者平稳上升。
“让他们看看。”陆轩说,“什么叫真正的效率。”
次日清晨,张涛收到德方邮件,称首次专班会议“富有成效”,并提议加快后续对接节奏。张涛冷笑,将邮件转发给陆轩,附言:“他们开始急了。”
陆轩回信只有一句:“让他们更急一点。但别断线。”
中午,专项组第二次会议召开。德方代表提出,希望中方尽快提交系统核心模块的调用接口,以便“全面评估兼容性”。
张涛当场拒绝:“接口可以提供,但仅限非核心模块。主控逻辑不在本次开放范围内。”
“这会影响整体评估进度。”对方语气微沉。
“影响进度的是不兼容的标准,不是我们的谨慎。”张涛翻开记录本,“过去四十八小时,我们发现了十七处协议冲突,其中五处可能导致数据泄露。你们的‘全面评估’,是不是也包括这些风险?”
对方语塞。
会议不欢而散。走出会议室,张涛对赵宇说:“他们想摸底。”
“那就让他们摸到冰。”赵宇冷笑,“我们给的每一份数据,都是经过‘消毒’的。想挖根子?门都没有。”
夜深,技术中心灯火未熄。工程师们仍在梳理协议差异,标注风险点。赵宇站在大屏前,看着两条数据流的对比曲线,越拉越大。
陆轩悄然走进,没说话,只是站在他身旁。半晌,他开口:“进度如何?”
“第一阶段评估完成。”赵宇指着屏幕,“我们的问题清单有三十七项,他们的回应率不足六成。更关键的是——”他调出一份日志,“他们三次试图远程调取我们未开放的模块日志,被防火墙自动拦截。”
陆轩眼神一冷:“留痕了吗?”
“每一笔都记着。”
“好。”陆轩点头,“明天专班会议,把拦截记录放上去。不质问,只展示。让他们知道,我们不是好糊弄的。”
赵宇应声,转身去准备材料。陆轩站在原地,目光落在大屏上那条平稳上升的数据流。它不像德方的曲线那样跳跃张扬,却始终坚定,一步不退。
他知道,这场较量,从来不是谁嗓门大谁赢。而是谁更能扛,谁更清醒,谁能在风暴中守住自己的轴心。
第二天上午,专班会议再度召开。张涛将拦截日志调出,平静展示:“这是过去二十四小时的系统交互记录。三次未授权访问请求,来源为贵方测试Ip。我们已按协议规则自动阻断,并保留追溯权。”
德方代表脸色微变,辩称“可能是测试环境误触”。
“误触可以理解。”张涛合上电脑,“但我们不接受第二次。”
会议提前结束。德方代表匆匆离去,背影不再从容。
陆轩在办公室收到汇报,只说了一句:“继续推进适配,但防线不降。”
傍晚,赵宇将最新评估简报送至陆轩案前。陆轩翻开,逐页审阅。当他看到“加密协议风险等级:高”一行时,手指在纸面停顿了一瞬。
他抬头,对门外说:“通知马亮,查一下这个协议版本的使用范围。特别是,它出现在哪些‘合作项目’中。”
话音未落,林娜推门进来,递上一份新日程:“施耐德方面来电,希望提前召开联合审计会议,时间定在三天后。”
陆轩接过日程表,目光落在日期上。
他没有画线,也没有写“等”。
只是提起笔,在会议栏下方,重重划下一道竖线,像一堵墙,横在谈判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