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国后的第一天清晨,看守所的铁门在冷风中发出 “吱呀” 的沉重声响。陆沉穿着警服,袖口的纽扣扣得严丝合缝,苏衍跟在他身后,手里攥着一份泛黄的市一中学籍档案,指腹反复摩挲着 “张磊” 这个名字 —— 昨晚他翻了半宿旧物,终于找到姑姑苏梅当年留下的学生名册,册子里张磊的那页,还夹着一张褪色的小红花贴纸。
审讯室里只有一盏白炽灯亮着,光线直直打在王涛身上。他坐在铁椅上,囚服的领口皱巴巴的,头发花白得像蒙了层霜,稀疏的发丝粘在头皮上。听到铁门被推开的声音,他浑浊的眼睛动了动,却不敢抬头看进来的人。直到苏衍将一张旧班级合照 “啪” 地扣在审讯桌上,照片边缘的折痕已经泛白,照片里穿着蓝白校服的学生们挤在一起,唯有第二排的两个空位格外扎眼。
“十年前,市一中高一(3)班,除了刘瑶失踪,还有一个学生没再来过学校,对不对?” 苏衍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些,带着不易察觉的发紧 —— 照片上左边的空位,他记得姑姑提过是刘瑶的,右边那个空位,当年姑姑总对着名册叹气,说 “那孩子太倔,不该管不该管的事”。王涛的手指猛地攥紧了囚服裤腿,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指甲缝里还残留着些暗黄色的泥垢,像是多年前埋尸时蹭上的。他沉默了足足半分钟,喉结上下滚动了好几次,才用嘶哑的声音开口:“是…… 是张磊。他是刘瑶的同桌,也是…… 也是我的亲侄子。”
“亲侄子?” 陆沉的手掌重重拍在桌上,审讯桌发出轻微的震颤,“刘瑶案审讯时,你字未提张磊!你为什么隐瞒?他现在在哪?” 灯光下,王涛的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他垂着头,视线死死盯着自己的鞋尖,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他死了…… 十年前死的,是我害的。”
这句话像块石头砸进苏衍的心里,他猛地想起姑姑当年辞职时的样子 —— 那天苏梅抱着他,眼眶通红,说 “学校里藏着脏东西,姑姑不敢再待了”,当时他才十岁,只以为是姑姑受了委屈,现在想来,姑姑恐怕早就察觉到了张磊的异常。
“那天下午,张磊拿着我挪用学校基建款的账本,堵在旧教学楼的地下室门口。” 王涛的声音越来越低,像是在说给空气听,“他说要把账本交给教育局,说我不配当校长,更不配当他叔叔。我慌了,伸手去抢账本,他不肯松手,我们在楼梯口扭打起来…… 我没看清脚下,一推,他就顺着楼梯滚下去了,头撞在台阶上,没气了。” 他的肩膀剧烈颤抖起来,眼泪混着鼻涕往下淌,“我怕被人发现,连夜在地下室的墙根挖了个坑,把他埋进去,还抹上了新水泥 —— 那面墙,就隔着刘瑶的尸体不到一米远。”
苏衍的指尖冰凉,他掏出手机,点开一张旧照片 —— 照片里是年轻的苏梅,手里牵着个戴红领巾的男孩,男孩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正是张磊。“我姑姑苏梅,当年是高一(3)班的语文老师。” 苏衍的声音发颤,“她是不是找过你问张磊的下落?是不是因为追查这件事,才被‘老鬼’杀了?”
王涛猛地抬头,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惊恐,像是被戳中了最不敢提的秘密:“是…… 苏老师当年总问我张磊去哪了,还说在地下室闻到了腥臭味。我骗她说张磊转学去了外地,可她不相信,总往旧教学楼跑。我怕她挖出真相,就找了‘老鬼’—— 我只让他吓唬吓唬苏老师,没想到…… 没想到他直接把人杀了,还伪装成‘雨夜连环案’的受害者。”
走出审讯室时,走廊的冷风灌进衣领,苏衍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指尖还在发抖。陆沉走过来,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掌心的温度透过警服传过来:“我们会找到张磊的遗骸,让他和刘瑶入土为安,也一定能抓住‘老鬼’,给你姑姑一个交代。” 苏衍点点头,喉咙发紧,说不出话 —— 他仿佛能看到十年前的苏梅,拿着教案走进旧教学楼,一遍遍地找张磊,却不知道自己正走向死亡。
下午两点,市一中的旧教学楼矗立在杂草丛中,墙面斑驳得露出里面的红砖,二楼的窗户玻璃碎了大半,风穿过窗框,发出 “呜呜” 的声响,像有人在低声哭泣。小李推开一楼杂物间的门,一股灰尘扑面而来,里面堆着的旧课桌椅上,还留着当年学生的涂鸦,有歪歪扭扭的 “加油”,还有画得不成样的小人。
“王涛说暗门在墙角,被木板挡着。” 小赵蹲下身,拨开堆在墙角的破扫帚,果然看到一块松动的木板,木板上积的灰足有一指厚。苏衍和队员们合力掀开木板,露出一个半米宽的暗门,暗门下方是陡峭的石阶,一股刺鼻的霉味混着淡淡的腐味从里面飘出来,让人忍不住皱紧眉头。
陆沉从背包里掏出强光手电筒,率先迈下石阶,“小心点,台阶上有青苔,别滑着。” 地下室只有一人多高,所有人都得弯腰行走,墙壁上布满了墨绿色的青苔,指尖碰上去能摸到湿滑的黏液。走了大约十米,苏衍的手电筒光突然顿住 —— 右侧的墙面颜色比其他地方浅,水泥的纹路也更粗糙,像是后来补砌的。“就是这里。”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小李和小赵拿出工兵铲,小心翼翼地凿着墙面。水泥块一块块掉下来,腐味越来越浓,突然 “哐当” 一声,一块水泥砸在地上,露出里面裹着的骸骨。骸骨蜷缩着,旁边还压着一个深蓝色的帆布书包,书包的带子已经断了,里面掉出一本泛黄的学生证 —— 封面上印着 “市一中” 的校徽,内页的照片上,张磊穿着校服,笑容灿烂,和苏衍手机里的照片一模一样。
苏衍蹲下身,指尖轻轻拂过学生证上的照片,指腹能摸到照片边缘的磨损痕迹。“姑姑,我们找到张磊了。” 他在心里默念,眼眶瞬间红了,眼泪滴在学生证上,晕开一小片水渍。
就在这时,陆沉的手电筒光扫过旁边的墙面,突然停住:“苏衍,你看这里。” 苏衍抬头,顺着光线看去 —— 斑驳的墙面上,有几行稚嫩的刻痕,像是用指甲一点点抠出来的,笔画歪歪扭扭,却能看清上面的字:“苏老师,救我 —— 张磊”。
那一刻,苏衍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手狠狠攥住,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他仿佛能看到十年前的张磊,在黑暗的地下室里,用指甲拼命刻下这句话,盼着苏梅能来救他;而他的姑姑,或许真的看到过这行字,才会更执着地追查真相,最终丢了性命。“老鬼……” 苏衍咬着牙,声音里带着狠劲,“我们一定要抓住他。”
陆沉拍了拍他的肩膀,眼神坚定:“放心,他跑不了。” 队员们已经开始小心翼翼地清理骸骨,阳光从暗门的缝隙照进来,落在那行刻字上,像是在为十年前的冤屈,终于照进了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