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刚过,皇城肃穆。厚重的宫门在黎明前的黑暗中缓缓开启,文武百官整理衣冠,怀揣着各异的心思,鱼贯而入,踏过金水桥,走向那象征帝国权力核心的金銮殿。
今日的朝会,气氛格外不同。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形的张力,仿佛暴风雨前令人窒息的宁静。许多官员敏锐地察觉到,站在勋贵班列前列的英国公张维、成国公赵克勤等人,脸色阴沉得可怕,眼神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与狠厉。而改革派官员这边,则个个挺直了脊梁,目光灼灼,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龙椅之上,老皇帝微微闭目养神,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扶手,无人能窥知这位掌控帝国数十载的至尊此刻心中所想。
冗长的常规议事在一片心不在焉的氛围中度过。当司礼太监高唱“有本早奏,无事退朝”时,几乎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
就在几位守旧派官员交换眼色,准备按计划抢先弹劾林弈“边事处置不当、酿成隐患”时,一道清越而沉稳的声音,打破了殿内的沉寂。
“臣,林弈,有本奏!”
瞬间,所有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出列的那个年轻身影上。他穿着绯色官袍,身姿挺拔如松,面容平静无波,手中捧着一份厚厚的奏疏。
张维和赵克勤的心猛地一沉,一股不祥的预感攫住了他们。
“林爱卿,所奏何事?”皇帝缓缓睁开眼,目光深邃。
林弈高举奏疏,声音清晰有力地响彻大殿:“臣,弹劾陈国公陈永,里通外国,走私军械,资敌叛国,其心可诛,其行当灭!”
“轰!”
如同惊雷炸响,整个金銮殿瞬间哗然!
陈永叛国?!这……这怎么可能?!陈国公府乃开国功臣之后,世代勋贵,怎么会……
“放肆!”英国公张维第一个跳了出来,须发戟张,指着林弈厉声喝道,“林弈!你竟敢在金殿之上,污蔑国公,构陷勋贵!你该当何罪?!”
“林弈!休得胡言乱语!陈国公忠心耿耿,岂容你如此污蔑!”赵克勤等人也纷纷出列,群情激愤,试图用声势压垮林弈。
龙椅上,皇帝的脸色也瞬间沉了下来,目光锐利如刀:“林弈,你所言之事,关系重大,可有实证?若无实证,污蔑国公,可是重罪!”
“臣,若无铁证,岂敢惊动圣听,污浊朝堂!”林弈毫无惧色,目光平静地迎向皇帝,也扫过那些色厉内荏的守旧派,“人证物证,俱在殿外!”
皇帝深吸一口气,沉声道:“传!”
很快,在无数道震惊、怀疑、恐惧的目光注视下,几名殿前侍卫押着两人走入大殿。一人是面容憔悴、浑身发抖的陈国公府外院管事,另一人,则是一名被捆绑着、穿着狄人服饰的俘虏!
“此人,”林弈指着那管事,“乃陈国公府心腹,负责此次走私军械的具体交接。其怀中搜出的陈国公府私印,以及与北狄往来密信,可为物证!”他示意侍卫将装有私印和密信的锦囊呈上御前。
接着,他又指向那名狄人俘虏:“此人乃雁门关将士冒死擒获的北狄头目,其供词,可证实近期确有一批来自‘南边’的军械运抵,并提及‘陈’姓贵人!此为人证!”
太监将锦囊和供词呈递御案。皇帝拿起那枚沉甸甸的私印,又展开那几封密信,越看,脸色越是铁青,胸膛开始剧烈起伏。那信中所言,不仅有军械数量、交接方式,更有如何利用这批军械制造边患,嫁祸林弈与新军的恶毒计划!
“陈永!”皇帝猛地一拍龙案,声音如同九天雷霆,震得整个大殿嗡嗡作响,“你还有何话说?!”
陈永早已面无人色,噗通一声瘫软在地,浑身抖如筛糠,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铁证如山,百口莫辩!
“陛下!此乃林弈构陷!”张维犹自强辩,“定是他严刑逼供,伪造证据!”
“构陷?”林弈冷笑一声,转向张维,目光如冰,“英国公莫非以为,边关将士用命换来的证据是假?陈国公府这枚传承百年的私印是假?还是这白纸黑字、笔迹可核的密信是假?莫非……英国公对此事,也早有耳闻,甚至……参与其中?!”
最后一句,如同毒针,直刺张维心窝!
“你……你血口喷人!”张维气得浑身发抖,脸色瞬间煞白。
“够了!”皇帝暴怒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
老皇帝猛地站起身,龙袍因愤怒而微微颤抖。他俯瞰着瘫倒在地的陈永,又扫过那些脸色惨白、噤若寒蝉的守旧派官员,眼中是前所未有的失望与震怒。
“好一个陈国公!好一个世代忠良!”皇帝的声音带着刻骨的寒意,“朕待尔等不满,赐尔等荣华富贵,与国同休!尔等便是如此报答朕,报答这大炎江山的吗?!”
他拿起那几封密信,狠狠摔在丹陛之下:“里通外国!走私军械!构陷忠良!尔等眼中,可还有朕?可还有这大炎律法?可还有这天下百姓?!”
“陛下息怒!臣等万死!”除了林弈和少数改革派官员,满殿文武齐齐跪倒在地,冷汗浸透了他们的朝服。
皇帝胸口剧烈起伏,良久,才用一种仿佛苍老了十岁的疲惫而冰冷的声音宣判:
“陈永,身为国公,世受国恩,却行此叛国逆举,罪无可赦!着,革去陈国公爵位,削去一切官职勋衔,押入天牢,抄没家产,三司会审,按律严惩!其族中子弟,凡涉此事者,一律连坐,绝不姑息!”
“陛下!陛下开恩啊!”陈永发出绝望的哀嚎,却被如狼似虎的侍卫毫不留情地拖了下去,声音渐渐消失在殿外。
皇帝冰冷的目光再次扫过跪伏在地的群臣,尤其是在张维、赵克勤等人身上停留了片刻,让他们如芒在背,几乎窒息。
“传朕旨意!”皇帝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自今日起,凡有再敢结党营私、阻挠国策、甚至里通外国者,无论其身份如何,地位多高,一律视同此例,严惩不贷!改革之事,关乎国运,朕意已决,再有非议者,以谋逆论处!”
“臣等……遵旨!陛下圣明!”
这一次的山呼,带着颤抖,带着恐惧,也带着前所未有的清晰认知。
林弈站在原地,看着被拖走的陈永,看着面如死灰的张维等人,看着龙椅上那位仿佛卸下重担又背负起更沉重使命的皇帝,心中波澜渐平。
这场金殿对决,没有诡谲的阴谋,没有暗室的算计。他凭借的,是堂堂正正搜集来的铁证,是阳谋的光明正大,是正义与律法的绝对力量。
守旧同盟最坚硬的一块壁垒,已被他用最直接、最猛烈的方式,彻底击碎!
经此一役,朝堂格局将彻底改写。改革的巨轮,将再无人能挡。
阳光终于冲破云层,透过高大的殿门,照进金銮殿,将林弈的身影拉得笔直而修长,如同这帝国新生的一根……擎天之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