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藤的盲杖叩在医院台阶上,发出“笃、笃”的轻响。
十月末的风裹着银杏叶的苦香钻进鼻腔,她能分辨出三英尺外自动门开合时的气流变化——这是失明后被放大的触觉本能。
左手紧握着的金属板贴着心口,春日井静特制的“共鸣画板”还带着体温,表面的纹路像某种古老的符咒,随着她的心跳微微震颤。
“你说最近那些神秘提示……会不会是她回来了?”两个女学生的声音从右侧传来,带着少女特有的清亮。
佐藤的手指在画板上轻轻摩挲,金属表面立刻反馈出细密的震动——那是“期待”的情绪,像小蝴蝶振翅。
她嘴角扬起,盲杖在地面点出一个小小的弧度,“我不需要看见世界,只要世界还记得我。”
话音未落,画板突然剧烈震颤起来,震得她虎口发麻。
金属表面的纹路开始发烫,像被投入熔炉的银器,温度透过毛衣灼烧着皮肤。
佐藤屏住呼吸,能清晰感知到震动频率在变化——先是急促的点,接着是绵长的线,最后连成一段熟悉的分镜节奏。
“有人在画我。”她低喃,盲杖无意识地指向东北方,那里飘来若有若无的墨香,混合着新画纸的檀木味。
神宫寺凉的钢笔尖在监控画面上戳出个浅坑。
凌晨三点的监察科办公室只亮着一盏台灯,冷白光下,她盯着屏幕里的画面:五条悟穿着黑色高领毛衣,将一幅画不紧不慢投进焚化炉。
火焰腾起的瞬间,本该被烧毁的纸张却在火舌中显影,金红的星图浮现在空中,每颗星子都与咒术高专屋顶的观测仪坐标完美重合。
“不可能。”她喃喃,手指在键盘上翻飞,调取过去七天所有“空白画作”的上报记录。
打印机开始吐纸时,她正咬着下唇——那些被标记为“无内容”“墨迹晕染”的画作出现位置,在东京地图上连成一个闭合的圆环,环心是佐藤光的公寓。
“记忆阵列。”她突然想起春日井静上周在学术会上提到的古咒术,指尖在图纸边缘洇开个小墨点。
抽屉被拉开时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她将打印纸塞进去,金属锁扣“咔嗒”闭合,标签纸上的字迹还未干:“项目·回声”。
深夜的风掀起窗帘,吹得桌上的旧照片轻轻晃动。
照片里是大学毕业时的神宫寺,扎着马尾,旁边站着穿JK制服的佐藤光——那时的她们谁也不知道,命运会在“预言”与“监察”的两端拉扯。
银杏叶的沙沙声从玄关传来。
春日井静跪在榻榻米上,指尖沾着自己的血,在地板上画最后一道符。
她的发梢垂落,遮住了眼底的血丝,每片银杏叶都被精准地按在咒阵节点上,叶片脉络与血线完美重合。
“普通人的记忆太脆弱,”她抬头看向站在门口的佐藤,“但他们的情感足够坚韧——就像这些叶子,用血脉当胶水,能把记忆粘在现实里。”
佐藤的盲杖轻点地面,停在一片银杏叶前。
她蹲下身,指尖拂过叶片边缘的锯齿,触感与记忆里的旧挂坠重叠。
“如果我们让一百个人同时‘回忆’同一幅画……”她声音发颤,“能不能骗过命运?”
春日井静的手顿在半空。
窗外的月光透过纱帘,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影。
“或许不能骗过命运,”她将最后一片银杏叶按进阵眼,“但能逼它改道。”
地下通道的霉味钻进鼻腔时,小野寺律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
他贴着潮湿的砖墙,听着前方传来的脚步声——至少有七个人,穿着监察科特制的软底鞋。
怀里的残页只剩最后一叠,边角被他捏得发皱,那是佐藤光最初画的“门”分镜,墨迹在反复摩挲下褪成淡灰。
“出来吧,小野寺先生。”为首的监察员声音像生锈的齿轮,“交出游击咒灵的情报,我们可以考虑——”
“去你的考虑。”小野寺扯出残页,打火机的金属壳在掌心硌出红印。
火焰腾起的刹那,血墨混着纸灰蒸发成赤雾,在空中扭曲成一扇门的轮廓。
追兵的脚步声突然顿住,有人倒抽冷气:“这扇门……我奶奶家的玄关……”“我在涩谷车站见过!”
地下通道深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相马和也带着三个夜蛾正道的学生冲出来,他的咒具短刀在昏黄路灯下泛着冷光:“这次,换我们保护预言。”
小野寺滑坐在地上,看着赤雾逐渐消散。
他摸出兜里的银杏叶挂坠——那是佐藤昏迷前塞给他的,“万一我撑不住,它能当信号。”现在挂坠还带着体温,他望着空中残留的红雾,喉咙发紧:“你不在了,可你的画还在找人。”
深夜十一点,佐藤的公寓飘着墨香。
她坐在书桌前,面前的画布泛着珍珠白的光。
春日井静站在她左侧,手中的铜铃轻轻摇动,清响像一串散落的星子;相马和也闭着眼,喉结微动,默念着佐藤画过的“虎杖站在樱花树下”的分镜;五条悟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笑意:“接住了,小光——我在天上画了道裂缝。”
三股“记忆流”在空气中交汇。
佐藤的指尖突然刺痛,旧墨纹在皮肤下泛起红光,像被点燃的导火索。
她听见画布发出细微的“嘶啦”声,伸手触摸,凸起的线条正沿着指腹生长——是废墟,是裂开的天空,是众人站在光里的轮廓。
“这是……”她的声音发颤,泪水砸在画布上,晕开一片模糊的湿痕,“这一次……我们一起画未来。”
窗外的城市灯火通明,某栋楼顶,一只乌鸦扑棱着翅膀飞过,嘴里衔着半张残页,墨迹未干,泛着暖黄。
佐藤低头看向掌心,旧墨纹的位置,皮肤下正隐隐泛起一丝赤光,像某种即将苏醒的活物。
她转头望向房间中央——那里用银杏叶铺成了一个直径两米的阵图,叶片边缘的血线在月光下闪着暗金。
佐藤轻轻起身,盲杖在地面点出清脆的“笃”声,一步步走向阵心。
当她的脚尖触到第一片银杏叶时,整座公寓的灯光突然明灭了一瞬,某种温热的、流动的东西,开始在她脚下汇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