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夏沉默着,目光落在茶几上那盆蟹爪兰碧绿的叶子上。“线上入学不行吗?”他问,虽然知道希望渺茫。
“线上?”余志超摇头,“有些课程、有些资源,必须人在那里才能接触到。你要学的东西,不是光靠看视频就能掌握的。早点融入国外的环境,建立自己的人脉圈子,比什么都重要。”
余夏没再反驳。他知道父亲说得有道理,甚至他自己也清楚,出国深造是既定且必要的路径。
只是那个离开的日期,像一把悬在头顶的剑,他宁愿不去看它。
他甚至有过隐秘而不切实际的期盼,盼着航班一直无法恢复,盼着学校永远维持线上教学的模式。
那样,他就能名正言顺地留在国内,留在她身边,留在刚刚起步的璧途。
“我考虑一下。”最后,他只说了这几个字。
余志超看了他一眼,没再逼迫,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你长大了,自己权衡清楚。”
手续办妥,临时牌照已经上好。余志超没让司机送,自己坐进了副驾驶。“开回去吧,熟悉熟悉车。我指路。”
新车很安静,电动驱动几乎无声,加速平滑有力。余夏开得很稳,遵循着交规,不多一分也不少一分。余志超偶尔指点一下路线,大部分时间看着窗外。父子间的沉默并不尴尬,是一种经年累月形成的、彼此都习惯的相处方式。
车开进国风小区的时,天色已近黄昏。徐茹萍听到动静,从屋里迎了出来,看到簇新的黑色SUV和从驾驶座下来的儿子,眼中露出笑意:“这车选得大气。”
晚饭时,徐茹萍盛了碗汤递给儿子,语气温和,像是不经意地问:“天天,车也买了,驾照也拿了,接下来……有什么具体的打算没有?”
余夏夹菜的动作几不可察地滞了一下。他听懂了母亲的潜台词。父亲在4S店的提议,母亲此刻的询问,像来自不同方向的光,同时聚焦在了那个他一直试图模糊处理的问题上。
他咽下口中的食物,放下筷子,拿起汤匙慢慢搅动着碗里的汤。热气氤氲而上,仿佛模糊了眼前亟待清晰的未来。
尽管内心深处,他极度抗拒去设想与江静知、与眼前这一切的分别,甚至下意识地用忙碌的工作和热恋的甜蜜去掩盖、去拖延那个必然到来的时刻,心底还藏着一点侥幸的、关于航班永不恢复的隐秘期盼。
然而,这一刻,在父母看似平常的关切下,在那个“尽早”的建议和“具体打算”的询问中,那个分别的时刻,仿佛被骤然拉近,清晰而冰冷地迫在眉睫。
它不再是一个遥远模糊的背景,而是日益逼近的、必须直面和规划的下一步。
“还没完全定,”他听见自己的声音说,比想象中平静,“等和学校那边最终确认了开学和入境政策再说。”
徐茹萍看了他一眼,没再追问,只是又给他夹了一筷子菜:“嗯,是要计划好。无论怎么定,家里都支持你。”
饭后,余夏以试试车为由下了楼。他坐进驾驶座,关上车门,车库里一片寂静。新车内还残留着淡淡的气味,方向盘握在手里,带来一种奇异的掌控感。
然而,这种掌控感是虚幻的。他能掌控这辆车去往城市的任何一个角落,却似乎无法掌控自己人生轨迹在不久后的必然转向。
他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黑暗中,离别的轮廓,正以前所未有的清晰度,慢慢浮现。
不知坐了多久,新车内弥漫着新皮质座椅特有的淡淡气味,这种“开始”的气息,却莫名地让他心里某个地方空了一块。
他忽然觉得,时间像从指缝里漏走的细沙,每一粒都带着不容分说的流逝感。
拿到驾照的短暂欣喜,新车到手的片刻满足,在父亲关于“尽早”赴美的提醒和母亲看似寻常的询问后,骤然变得无足轻重。
他不想等了,一刻也不想浪费在无意义的独自停留上。
他拿起手机,拨通了家里的电话,简单交代了一句“我回学校了”,便发动了车子。
电动车悄无声息地滑出小区,汇入初夏夜晚的车流。晚风从半开的车窗涌进来,带着城市黄昏特有的、混杂着尘土与草木的气息。他开得比平时快了些,但依旧平稳,目的地明确——q大。
接到余夏的电话,江静知有些意外,但很快收拾了实验台,下楼。
远远看见那辆崭新的黑色SUV停在生科院门口,在周围一片略显陈旧的自行车和电动车中,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她拉开车门坐进副驾,系好安全带,目光在简洁现代的内饰上扫过。
“新车?”她侧过头看他,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欣赏,“不错啊,很衬你。”
余夏“嗯”了一声,重新起步,汇入车道。短暂的沉默后,他目视前方,语气自然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你喜欢的话,以后给你开。”
江静知一愣,随即笑了,那笑意却未及眼底,带着一丝刻意的轻松调侃:“从滨江花园开到生科院?就这点路,还不够找车位麻烦的。不如我的小电驴方便。”
“不是现在。”余夏的声音平稳,却像一颗投入静湖的石子,准确无误地打破了两人之间心照不宣的某种平衡,“等我……去美国之后。车子长时间放着不开不好,你有空的时候,帮我动一动,就当是保养了。”
车厢里的空气似乎瞬间凝滞了。
空调出风口送出的风依旧不疾不徐,窗外的车水马龙也依旧喧嚣,但在这方寸之间,所有的背景音都骤然退去,只剩下他那句清晰无比的话,在两人之间狭小的空间里回荡、放大、撞击。
“等我……去美国之后。”
这是自他们确立关系以来,第一次,如此明确、如此直接地将“分离”这个词,摆在了明面上。
此前,它像一个巨大的、沉默的阴影,笼罩在每一次相聚的欢愉背后,潜伏在每一个关于未来的模糊构想里。
他们小心翼翼地绕着它走,用忙碌、用甜蜜、用对眼下每一刻的珍惜,来粉饰太平,仿佛不去触碰,它就永远只是背景,不会成为近在眼前的现实。
可此刻,他亲手揭开了这层薄纱。
江静知脸上的浅笑淡去了,她转过头,看向车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霓虹初上,光影在她脸上明明灭灭,看不清具体表情。
她没有立刻回应,只是搁在膝盖上的手指,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
? ?小剧场:
?
晖妈:感冒了,还要干活儿,求安慰。
?
余夏:疲惫时完成的段落,常常在重读时展现出你意想不到的生命力。
?
江静知:此刻的停顿不是放弃,而是让故事在沉淀中生长出更坚韧的根系。
?
褚星野:休息不是背离山巅,而是让山的一部分先成为你。
?
林雪:只要故事还在心中低语,你终会回到桌前——而那时,文字会像久别重逢般拥抱你。
?
晖妈:有被安慰到。谢谢!
?
王俊波:那就请您赶紧接着写吧。让余夏赶紧出国去。该轮到我上场了。
?
晖妈:不用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