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如墨,将周府整个笼罩在黑夜中,主院书房的灯火忽明忽暗。
周老将军此时正端坐于书房的梨花木案后,枯瘦却遒劲的手指捏着一封密信,指节泛白。
他面容严肃,带着战场上的歃血之气,目光落在梅花火漆印上,显得格外瘆人。
梅花火漆印,不到万不得已,女儿绝不会借此传出,他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几分难以言喻的凝重。
他缓缓抬手,用腰间玉佩撬开火漆,展开信纸,娟秀的字迹映入眼帘,却字字如针,扎得他心口发紧。
“父亲,陛下近来对周家多有忌惮,今日与国师议事时,言语间似有对兄长的不满。”
“女儿身处深宫,见陛下神色有异,心下难安,父亲需早做打算,莫要让周家百年基业,毁于一旦……”
“荒谬!”周老将军猛地将信纸拍在案上,案几震颤,惊得门外侍立的小厮连忙屏息,大气也不敢喘。
他花白的眉头紧锁,浑浊的眼眸中翻涌着怒火。
“周家百年忠烈,陛下不说善待,反倒是忌惮起我周家了,果真是功高盖主啊,可笑极了!”
“就连一个区区小将,都可以和我儿抗衡,看来,陛下是想要收走我周家的军权,那我周家……”
怒火褪去几分,理智便如潮水般涌来,压得他胸口发闷。
周老将军缓缓抬手,按了按发疼的太阳穴,目光扫过案头那本摊开的兵籍册,上面密密麻麻的名字,皆是归周家管辖的将士。
这些年,周家掌北境半数兵权,他戎马一生,历经三朝更迭,见过太多功高震主、兔死狗烹的惨剧。
自古帝王多猜忌,兵权便是最锋利的刀刃,握得越稳,越容易引火烧身。
周家如今的权势,早已是犯了帝王大忌,本想自己在京中,女儿也在后宫,能让陛下放心,却没想到他还是如此忌惮周家手中的兵权。
思虑良久,周老将军重新坐直身子,目光变得坚定起来。
他抬手唤来身旁的亲兵,沉声道:“取纸笔来,本将要写家书。”
笔墨备好,周老将军提笔蘸墨,手腕沉稳,笔下字迹遒劲有力,字里行间却藏着几分凝重。
信中提及周贵妃在御书房的所见所闻,以及朝中势力变动,叮嘱他要小心杨威,切记不要让人抓住把柄。
写完信,他亲自封缄,盖上自己的军印,递给身边的亲兵。
“即刻派人快马送往北境,务必亲手交到我儿手中,沿途不可有任何差池,更不能让第三人知晓。”
“老将军放心,属下亲自安排心腹前往,定不会泄露半分消息。”
亲兵接过密信,躬身退下,脚步轻捷却沉稳,很快便消失在暮色之中。
周烈望着空荡荡的门口,眉头依旧紧锁,心中的不安并未消减半分。
一炷香后,国师府书房,窗外竹影婆娑,月光透过竹叶的缝隙,洒下斑驳的光影。
沈扶寂一袭月白锦袍,端坐于窗前的软榻上,手中捏着一封刚截获的密信。
若是周烈见到,定能一眼认出,此信正是他亲笔所写的密信。
沈府寂面容清俊,眉眼间带着几分温润如玉的疏离,指尖缓缓划过信纸,目光沉静。
问风立于一旁,躬身禀报:“这封信是周老将军派人送往北境周主帅手中的,中途被我们的人截下,周府的人并未察觉,也未留下任何痕迹。”
沈扶寂抬眸,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薄唇轻启,声音清冷。
“看来周家也快了,本想徐徐图之,却不料今日歪打正着,洛烨怎么也想不到,一句话就将人白送给本官了。”
他将周烈的信放在一旁,抬手拿起桌上的纸笔,笔尖蘸墨,顺畅地写下一句话。
信中字迹飘逸洒脱,却字字暗藏机锋。
“陛下猜忌,周家近乎倒戈,务必除去杨威。”
写完信,沈扶寂将信纸折好,递给问风,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将这封信送到陆文舟手中,让他务必按信中所言行事,既要除去杨威,也要让周家彻底信任我们。”
“另外,周老将军的那封信,原封不动地送往北境,莫要耽误半分,也别留下任何破绽。”
“是,主子,属下这就去办。”
问风接过两封信,小心翼翼地收好,转身便消失在竹影之中。
沈扶寂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眼底的情绪愈发深邃难测。
随后几日,沈扶寂除去上下朝,便一直在国师府内,守在国师府外的人的将消息传入宫中。
洛烨蹙眉,有些搞不懂沈扶寂所为,只能叫人接着守着,若是有一点风声都要上报。
直到三日后,金銮殿上,一则消息如惊雷一般炸开,震得满朝文武人心惶惶。
青山寨劝和失败,前去谈判的李大人被青山寨掳走,并且发话若是朝廷再去,便将李大人的尸首挂在城门上,以儆效尤。
而此时,还接到了北境传来的消息,前线将士陷入粮草短缺的困境。
洛烨端坐于龙椅之上,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手中的奏折被他捏得变了形。
“废物!都是废物!”他猛地将奏折掷于地上,怒声斥责。
“派去劝和的人被掳,粮草被截,前线将士生死攸关,你们却在这里束手无策,互相推诿,朕养你们何用?!”
满朝文武皆躬身屏息,无人敢应声。
青山寨地势险要,寨中盗匪凶悍,且熟悉地形,不易攻克。
李大人是朝中重臣,若是前去一个不对,有个三长两短,前去之人必定会受到严惩,甚至是万民的唾骂。
片刻后,户部尚书躬身出列,沉声道:“陛下息怒,青山寨盗匪凶悍,文谈不行,非武将不能平定。”
“李大人身陷囹圄,粮草被截,当速速派精兵强将前往围剿,救出李大人,夺回粮草,以解前线燃眉之急。”
他话音刚落,一众武将纷纷附和:“陛下,户部尚书所言极是,青山寨之事需武将前往,方能稳妥。”
洛烨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沈扶寂身上,眼底的怒火更盛,语气却带着几分刻意的质问:
“沈爱卿,此事你可有对策?难道也如他们一般,束手无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