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下的青铜光晕,一圈一圈荡开。
那光芒不刺眼,很柔和,
瘸腿李的牙齿在打颤,发出“咯咯”的声响。他指着水里,又指着顾四爷额头上的光,舌头打了结,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江河的瞳孔里,映着那片诡异的铜光。他不懂那是什么,但他能看到,顾四爷额头上那个发光的罗盘,每一次闪烁,都和水下的光同起同灭。他的嘴唇动了动,想问什么,却发现喉咙干得发不出声音。
陈舟没有看水,也没有看顾四爷。他的视线,始终锁定在庄若薇的脸上。
她的脸,白得没有一点血色。额头上的汗,沿着消瘦的脸颊往下淌,滴落在脚下的青石板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水迹。她的身体在发抖,不是因为冷,也不是因为害怕。那是力量耗尽后,身体不受控制的本能反应。
只有八面佛。
他躺在地上,被绳子捆着,却仰起头,发出了一阵压抑不住的,病态的狂笑。
“哈哈……哈哈哈哈……”
“开了!七星锁的第一道,开了!”
“顾家的‘拓印罗盘’……原来这就是顾家真正的‘活器’!庄怀山,你个老狐狸,你把它藏得真深!”
他的笑声在浓雾里回荡,刺耳又难听。
他猛地止住笑,话锋一转,用一种嘲弄的语气说:“可你只打开了一道。丫头,还剩下六道呢。你的听骨针,陈舟的玄铜戒指……就算你把它们都算上,也还差四件。你去哪儿找剩下的四把钥匙?”
庄若薇像是没听见他的话。
她缓缓地,收回了按在顾四爷额头上的听骨针。
针尖离开皮肤的瞬间,顾四爷额头上那个复杂精密的银色罗盘图阵,光芒猛地闪烁了一下,变得不稳定起来。水潭里,那个弯月形凹槽里的铜光,也跟着剧烈地明暗交替。
“四爷!”
江河看到顾四爷的脸因为图阵的不稳而扭曲,发出一声惊呼。
庄若薇的身体晃了晃,几乎要站不住。
陈舟立刻上前一步,扶住了她的胳膊。入手冰凉,隔着衣服都能感觉到那股寒意。
“我没事。”庄若薇推开了他的手,自己扶着石台的边缘,强撑着站稳。
她的目光,从水潭里的七星锁,移到了陈舟手上那枚黑沉沉的戒指上,又落回到自己手里握着的听骨针上。
她没有回答八面佛的问题,而是轻声开口,像是在对自己说话,又像是在对陈舟解释。
“它不是锁。”
陈舟看着她。“什么?”
“七星锁,它不是一把锁,它是一个天平。”庄若薇的呼吸很轻,但吐字很清晰。“七个凹槽,是七个砝码位。需要七种不同的频率,达到一个微妙的平衡,‘门’才会打开。”
“现在,顾四爷的‘拓印罗盘’,是第一个砝码。”她的声音很虚弱,“但它太重了,只有一个砝码,天平会失衡。所以它在排斥,在挣扎。”
八面佛脸上的嘲讽凝固了。他没想到,庄若薇在如此虚弱的状态下,竟然能看穿七星锁的本质。这在爷爷留下的手稿里,是翻到最后几页,用血写下的警告。
“那……那怎么办?”瘸腿李哆哆嗦嗦地问,“再放几个砝码上去?”
庄若薇的视线,落在了瘸腿李的脸上。
瘸腿李被她看得一个哆嗦,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捂住了自己的手腕。
“丫头……我……我真没血了……”他快哭了。
“不是要你的血。”庄若薇摇了摇头,她的声音缓和了一些,“我需要你这个人。”
她转过头,看向陈舟。“把你的戒指脱下来。”
陈舟没有任何犹豫,立刻从手指上,褪下了那枚钱向东给他的玄铜戒指。
庄若薇接过戒指,戒指入手,一股熟悉的、排斥一切“活”物的死寂感传来。她将戒指和自己的听骨针并排放在手心。
一金,一黑。
一个代表着极致的“生”,一个代表着极致的“死”。
“江河,”庄若薇吩咐道,“你站到石台的西北角去。”
江河愣了一下,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还是立刻照做,站到了指定的位置。
“瘸腿李,你站到东南角。”
瘸腿李腿肚子发软,但还是磨磨蹭蹭地挪了过去。
“陈舟,你站到正北。”
陈舟走到了石台的正北方,站在了那潭黑水的正对面。
庄若薇自己,则走到了正南,和陈舟遥遥相对。
石台上,四个人,占据了四个方位。
“你们想干什么?”八面佛的眼神里充满了警惕和不解。这种布阵的方式,他从未在任何手稿里见过。
庄若薇没有理他。
她盘腿坐下,将听骨针和玄铜戒指,轻轻放在了自己面前的石板上。
她闭上眼睛,双手在身前,结了一个奇怪的手印。
“七星锁,也是七星阵。”她的声音在安静的石台上响起。“我们没有七个砝码,但我们有四个人。”
“顾四爷的‘拓印罗盘’,是阵眼。”
“江河,你是军人,身上有煞气,为‘破军’位。”
庄若薇的话音刚落,站在石台西北角的江河,突然闷闷地开口。
“丫头,你看走眼了。”
所有人都愣了一下,看向他。
江河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里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复杂情绪。他挠了挠头,声音有些干涩。
“我可不是什么当兵的。”
这下,连陈舟都朝他投去了意外的目光。江河一路上表现出的身手和警惕性,都带着明显的军人烙印。
庄若薇的眉头微微蹙起。她的感知,第一次出了错。
“那你身上的煞气……”她问。
江河的嘴唇动了动,像是不想多说,但最后还是吐出了几个字。
“那是土里带出来的。”他看了一眼地上昏迷的顾四爷,“我们这一行,干的是刨土的活,常年跟地下的东西打交道,身上自然就沾了些不干净的气息。”
刨土的活。
瘸腿李的脸色变了变,他好像想到了什么,往后缩了缩脖子。
庄若薇瞬间明白了。
不是军人的煞气,是盗墓贼的阴气。
她没有再追问。她只是点了点头,收回了目光,重新落在了八面佛的身上。
那个瞬间,石台上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安静。
八面佛脸上的惊慌还没褪去,他下意识地用被捆住的手,去遮挡自己腰间的黄铜带扣。
“你看我干什么!我说了,我身上没有……”
“你的腰带。”庄若薇打断了他,声音里没有一丝温度。
八面佛的动作僵住了。
陈舟顺着庄若薇的视线看去。那是一个很不起眼的黄铜带扣,因为常年摩擦,表面已经磨损得很厉害,但依然能看出,上面雕刻着一扇小小的,半开的门。
一股阴冷的气息,正从那扇“门”里,丝丝缕缕地散发出来。
“这是……”陈舟的瞳孔收缩。
“‘开门人’的信物。”庄若薇缓缓说出答案,“它本身,就是一件活器。”
八面佛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藏得最深,视若性命的家族信物,竟然被这个丫头一眼就看穿了。
这东西,是他最后的底牌!
“你想干什么?”他的声音因为恐惧而嘶哑。
庄若薇没有回答他。
她抬起手,遥遥指向八面佛腰间的带扣。
“‘开门人’信物,入‘巨门’位。”
“不!”八面佛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他疯狂地在地上扭动,想要挣脱绳索,想要保护那个带扣。
但已经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