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祈年从阳台回到卧室时,脸上的冷沉已然褪去,恢复了之前的平静,只是眼底深处还残留着一丝未散的深谙。
林笙已经坐起身,靠在床头,目光看向他,询问道:“怎么了?”
周祈年没有隐瞒,走到床边,将手机递还给她,语气尽量平和:“我接了。”
林笙沉默地接过手机,指尖在屏幕上那个被拉黑的号码上停顿了一下,没有说什么。
“他……说了什么?”她终究还是问了出来,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周祈年看着她眉宇间的倦色,心头微软,温声道:“没什么,无非是些不甘心的话,笙笙,以后尽量少和他联系,他现在情绪不太稳定,我不放心。”
他没有细说唐聿礼那些尖锐的指责和嘲讽,不想再给她增添烦扰。
林笙闻言,轻轻叹了口气,带着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她揉了揉额角,低声道:“我知道了,我想一个人静静。”
周祈年明白她此刻复杂的心绪,需要空间来消化这一切。
他没有勉强,点了点头:“好,我带小初回去收拾一下行李,晚点再过来,你有事随时给我打电话,或者叫护理师。”
他细致地叮嘱完,又看了一眼婴儿床里熟睡的小家伙,这才转身,准备离开。
就在他的手握住门把手的那一刻,林笙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清晰而平静:“周祈年。”
听到她的声音,周祈年动作一顿,心脏莫名地收紧,缓缓回过头。
林笙抬起眼,目光清澈地看着他,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我们都给彼此一点时间吧。”
她说到这里,顿了顿,才继续道:“这一个月,我们都认真想想,暂时不要再见面了。”
这句话瞬间让周祈年身型僵住。
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握着门把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泛白。
那双深邃的眼眸里瞬间翻涌起巨大的恐慌和难以置信,他紧紧盯着林笙,喉咙发紧,几乎要脱口而出的拒绝和质问在看到她眼中那份不容置疑的认真与疲惫时,又被强行咽了回去。
他看到了她需要空间和时间的决心。
最终,千言万语只化作喉间一声艰涩的滚动。
他极力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复杂得包含了太多情绪,最终都化为一种近乎卑微的妥协。
“……好。”他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响起,带着微微的颤抖。
然后,他不再停留,拉开门,快步走了出去,仿佛再多待一秒,都会失控。
房门轻轻合上,隔绝了他的身影。
林笙看着那扇紧闭的门,缓缓闭上了眼睛,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做出这个决定,对她而言同样艰难。
但她是真的需要时间,在一个没有周祈年无处不在的关怀和影响下,真正理清自己的内心,想明白未来的路到底该怎么走。
周祈年几乎是有些失魂落魄地开车离开了公寓。
他没有立刻回老宅,而是径直去了暮色,此时还是白天,酒吧里没什么人,只有贺景淮接到电话后,优哉悠哉地晃了过来。
“哟,这什么情况?昨天不是还守得云开见月明,一副人生赢家的样子吗?怎么今天就霜打的茄子似的?”贺景淮看着坐在卡座里,面前已经空了一个酒杯的周祈年,挑眉调侃道。
周祈年没理会他的调侃,仰头将杯中剩余的酒液一饮而尽,默了片刻,他才放下酒杯,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恐慌:“景淮,笙笙让我一个月不要见她。”
贺景淮闻言,收起了玩笑的神色,在他对面坐下,给自己也倒了杯酒:“怎么回事?慢慢说。”
周祈年将林笙的话原原本本地告诉了贺景淮,看着他的目光里,里充满了不安:“我怕这一个月之后,她又回到了原点,再次把我推得远远的,我怕我所有的努力,都白费了。”
看着他这副患得患失的样子,贺景淮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祈年,你冷静点,林笙她这么说,未必是坏事。”
他分析道:“你想想,你们之间经历了这么多事,沈清刚走,唐聿礼的骗局也才揭穿,她心里肯定乱得很,她现在需要时间独处,需要空间去理顺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这很正常,总不能这边沈清一走,那边她就立刻跟你和好如初,欢天喜地嫁给你吧?那才不正常。”
贺景淮顿了顿,看着周祈年紧绷的侧脸,语气认真了些:“再说了,你们之间横着的,不止是沈清和唐聿礼,别忘了,还有一个顾衍。”
“顾衍”这个名字像是一根针,精准地刺中了周祈年心中最痛、最悔的角落。
他的身体猛地僵住,脸色瞬间变得苍白,眼神晦暗下去,紧握着酒杯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
是啊,顾衍。
是横在他和林笙之间最深,最难以跨越的鸿沟,是林笙心中永远无法磨灭的痛,也是他余生都无法偿还的罪。
贺景淮看着他瞬间灰败下去的脸色,知道说到了关键处,他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了些:“给她点时间吧,祈年。也给你自己一点时间,如果你们之间真的有缘,这一个月,不会改变什么,如果无缘……强求来的,也不会幸福。”
周祈年沉默了很久很久,久到贺景淮以为他不会再开口。
然后,他听到周祈年用一种极其低沉,带着无尽痛楚和迷茫的声音喃喃道:“我知道,可我控制不住地害怕。”
贺景淮看着他这副样子,心里也不是滋味。
他了解周祈年对林笙的执念有多深,正因为太在乎,所以才如此恐惧失去。
为了转移这沉重的气氛,贺景淮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脸上露出一丝不正经的笑容,用手肘撞了撞周祈年,语气带着点戏谑和好奇:“哎,我说,别愁眉苦脸的了,哥们儿问你个正经事,你传授传授经验呗?”
周祈年抬眸,疑惑地看他:“什么经验?”
贺景淮凑近了些,压低声音,一本正经地问:“你是怎么做到……两个孩子都是一发即中的?这概率,牛啊!有什么诀窍没有?”
周祈年被他这突如其来的问题问得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眼神古怪地看向他:“你问这个干什么?”
贺景淮摸了摸鼻子,脸上露出一丝难得的不自然,眼神飘忽了一下,含糊道:“咳……没什么,就是家里老太太催得厉害,整天念叨着想抱孙子,我就想着,要是能先给她生个孙子玩玩,说不定能清静会儿。”
周祈年深邃的目光落在贺景淮脸上,仿佛要看到他心里去,他沉默了几秒,才慢悠悠地反问,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所以,你准备和谁生?”
贺景淮被他问得一噎,脸上那点不自然迅速扩大,他猛地灌了一口酒,借以掩饰自己的窘迫,含糊其辞道:“这你就别管了,总之……你就说有没有什么秘诀吧?”
周祈年看着他这副模样,眼底掠过一丝了然,却没有再追问下去。他晃动着手中的酒杯,看着里面琥珀色的液体,脑海中却不合时宜地浮现出某些旖旎而遥远的画面。
他沉默了片刻,才用一种意味深长的语气,缓缓开口道:“没什么秘诀。”
他抬起眼,看向贺景淮,目光深邃,带着一种只有男人才懂的笃定和某种难以言喻的张力,一字一句道:“只要人是对的,每一次,都是最好的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