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宏伟却深深地叹息了一声。
静安说:“小哥,别丧气,净身出户能咋地?重头再来呗。
“我当初也是净身出户,啥也没有,现在,孩子有了,房子我有三个,这些身外之物,算个啥?
“小哥,你一蹦高,这些东西就都是你的,不至于像我那么摸爬滚打地,那么艰难!”
李宏伟笑了:“静安,你知道我最喜欢你身上哪点吗?”
可能,他觉得喜欢两个字,有点暧昧,就说:“我最欣赏你身上那种乐观的精神,无论遇到什么事情,你都能扛过去——”
静安笑了,用力地擦着玻璃。玻璃擦出一块,房间就亮堂一块。
“小哥,我不扛过去能咋地?在水里淹着?在雪地里冻着?
“我必须走过来,我不为别人活着,也得为我闺女活着,我要让周九光看看,我陈静安离开他,我会过地越来越好。
“咋样,现在周九光报应来了,不是蹲大狱了吗?当年他啥都有,现在,都让他败活儿没了!”
李宏伟苦笑:“男人看着有时候很坚强,可一旦倒下去,就折了,爬不起来。”
静安抬腿上了窗台,擦上面的玻璃:“女人看着柔弱,但就像柳条一样,在水里泥里磋磨多少个来回,就算弯了腰,就算千疮百孔,也不会折,第二年照样生根发芽,长成大树。”
李宏伟不由得叹息了一声,默默地注视着静安。
静安用力地擦着玻璃,玻璃在她手下,一块一块地亮堂起来。
“小哥,你要注意了,别总叹气,你要是总叹气,霉运就会跟着你。你要挺直腰板活着,失去的这些东西,三五年之后,你就又都拥有了。”
李宏伟说:“你不知道吧,我还欠了田小雨20万。”
静安看了李宏伟一眼,有些生气地说:“这20万,你纯粹是为了面子给田小雨的,你完全可以不给她。
“就算是打到庭上,公家给判,也不会有20万这件事,你咋这么糊涂,她要啥你就给啥?”
李宏伟喝了一口茶水,脸色晦暗:“我不是犯错了吗?说起来都磕碜,我咋好意思上庭?那不是人尽皆知?”
李宏伟仰头望了一眼窗外,外面也是阴沉沉的,似乎又要下雨。
李宏伟说:“你不知道啊,那天在民政局离婚,里面的办事员想给我们调解,她为了尽快离婚,就把我的事说出来,当时,周围那么多人看着,我恨不得有条地缝钻进去——”
静安看着小哥,她明白,离婚这件事对李宏伟打击很大,但是,这种羞辱,对李宏伟的打击更大。
李宏伟太爱面子。
静安劝慰他:“小哥,事情都过去了,就得让它过去,你得好好活着,再说,还有20万的债呢,你不还债,田小雨那个人,还不得登门要债啊?”
李宏伟苦笑,摇摇头,没有说话。
是觉得田小雨不会来要债,还是他认为20万他挣不来呢?
静安把李宏伟的玻璃擦干净,把窗户上的喜字全部擦掉。又帮他拖地,擦桌子。
看到桌子上扣着一面镜子,掀过来要擦拭,却发现镜子上一道裂纹。
她从厨房拿来垃圾桶,把房间里一切旧的东西,坏了的东西,都扔到垃圾桶。
甚至把两双旧拖鞋,也扔到垃圾桶,出门的时候,把垃圾直接拎走。
李婶在院子里挑米,大米里生了虫子。
李婶说:“静安,你就走啊?多待一会儿吧,宏伟还能跟你聊聊,跟我们都没话。”
静安说:“婶,我得回去上班——”
她一回头,看到门上的锁头裸露在门上,门上的皮子掉了。
静安说:“婶,家里有皮子吗?”
李婶说:“干啥用?我给你找。”
静安说:“锁头上要放块皮子,要不然,锁孔上锈,锁头就打不开。”
李婶说:“哎呀,你真心细,我咋没发现呢。”
李婶取来一块皮子,拿来剪子。
静安剪下来一大块皮子,从李婶手里接过锤子和钉子,把皮子当当当地钉在锁头上面,盖住了锁头。
李宏伟站在房间里,面前的玻璃,能照出人影,伸手过去,好像面前没有玻璃似的,他的心敞亮了一些。
房间被静安一收拾,完全变样了,干净,亮堂。
外面下雨了。李宏伟看到走廊上的木头衣帽钩上,竟然还挂着一把旧伞。
李宏伟摘下伞,穿上皮鞋,跟静安走了出来。
他把伞递给静安。
静安回头一笑:“这点小雨算个啥?都淋不湿衣服。”
李宏伟说:“你走到单位,就得淋湿。”
两人走出院子,静安推着自行车,缓缓地走着,李宏伟跟在她身旁,默默地走着。
静安说:“我后悔一件事,那天,不应该还你一万块钱,我应该现在还给你,那就都是你的了。”
李宏伟苦笑:“一万当个啥,20万呢。”
静安说:“20万不就是20个一万凑成的吗?”
李宏伟笑着,点点头。静安可真是乐观。一万好挣,20个一万,那么容易呢?
两人走出胡同,李宏伟没有停下脚步,一直跟静安沿着人行道往前走。
静安回头看看长胜,门前多了一辆黑色的捷达,那是葛涛的。
李宏伟说:“当年,你刚离婚的时候,成可怜了,什么都没有,你还想念闺女。
“我那时候什么都拥有,媳妇,孩子,房子,工作,都有,可现在,九光进去了,我也离婚了,成了穷光蛋——”
静安说:“小哥,你别这样丧气,我一个女人能做到的,你更容易做到。何况,我那时候没有工作,你还有半个长胜酒店呢,还有这些朋友呢。
“你有事就吱声,钱上我帮不了你什么,出力气还是没问题的。”
李宏伟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陪着静安走在小雨里。
雨不大,似有若无。
静安忽然说:“小哥,我跟你说句话,你心里有着就行,别跟第二个人说。”
李宏伟看到静安说得郑重,诧异地问:“啥事?”
静安说:“你跟六哥在一起做生意,按理,我不应该说,但是,我还是觉得提醒你一句,你跟六哥做生意,闪开点身子,挣钱可以,别的不能干。”
静安想说白天鹅女人 事情,但她没说,要给李宏伟留面子。
李宏伟说:“我记住了。”
静安又说:“小哥,有个挣钱的招,你跟六哥借钱,就说是给田小雨。钱拿到手,你先别给田小雨,你到农贸市场,挑最破的房子买下来,不出三年,肯定能占,你就能挣翻倍。”
李宏伟笑了:“你呀,财迷。”
静安也笑:“六哥算计你,你也得算计他。能从他手里拿出钱,你就拿,别跟他客气!”
李宏伟说:“他手里也没啥——”
静安说:“你可拉倒吧,他那个人能没钱?天天去外面泡女人,哪个女人不给钱能跟他?你不要,他就把钱扬了。你要了,还替他把钱攒住。”
李宏伟忽然笑了:“老妹,你是关心我,还是关心他?”
静安咯咯地笑起来:“小哥,你和六哥还有谢哥,都是我最好的朋友,你们帮我度过好多难关,没有你们,我现在不可能有三个房子。
“我希望你们都好,但六哥我劝不了,只有你能收拾他——”
送静安到大院门口,李宏伟站在细雨里,看着静安推着自行车,消失在大楼的拐角。
李宏伟想着这些天发生的事情,就是静安不提醒他,他心里也有数。
他接下来的每一天,都是挣钱。
只是,静安没劝说他之前,他脑子有点混乱,就像模糊的玻璃窗似的。
现在,她被静安叫醒了,不能再睡,他要清醒地活着。静安一个女人能做的,他也能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