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书,快……快请李太医和稳婆!”卫蓁蓁强撑着道,额上已沁出细密的冷汗,小腹的坠痛一阵紧过一阵,像是有两只小手在里面用力撕扯,将她的力气一点点抽走。
锦书也慌了,双手按住裙摆就往外跑,一边跑一边扬声高喊:“快!快去报给陛下!娘娘要生了——皇后娘娘要生了!”
她的声音刺破坤宁宫的静谧,惊得廊下的宫灯轻轻摇晃,守在门外的侍卫们瞬间挺直了腰板,其中两人转身就往暖阁的方向狂奔,靴底踏在金砖上,发出急促的声响。
此时的容珩正在暖阁批阅奏折,案上堆着厚厚的奏章,最上面一本是关于黄河汛情的急报。他刚拿起朱笔,想在“暂缓筑堤,先疏河道”几个字旁画圈,就听见远处传来“娘娘要生了”的呼喊,那声音像一道惊雷,在他耳边炸开。
“啪嗒——”朱笔从指间滑落,在明黄的奏章上洇开一团刺目的红痕,像极了卫蓁蓁生产时可能流的血。容珩猛地站起身,腰间的玉带撞到案角,发出“哐当”一声响,他却浑然不觉,大步流星地往外冲,龙袍的下摆被风掀起,猎猎作响。
“陛下!陛下慢点!”随侍的太监总管李德全惊呼着跟上,手里还攥着刚沏好的参茶,滚烫的茶水溅在手背上,他却疼得没敢吭声——他从未见过陛下如此失态,连平日里最看重的威仪都抛了个干净。
容珩一口气冲进坤宁宫正殿,刚要掀帘进内室,就被守在门口的嬷嬷拦住了:“陛下,产房秽气重,您万金之躯,可不能进去啊!”
“滚开!”容珩的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厉色,眼底布满红血丝,“那是朕的皇后!朕的孩子!什么秽气重,朕不怕!”
他一把推开嬷嬷,撩帘就要进去,却被卫蓁蓁虚弱的声音拦在了门外:“陛下……别进来……我没事……”
那声音细若游丝,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容珩的手僵在帘上,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能清晰地听见内室传来的痛呼声,一声比一声凄厉,像无数根针,密密麻麻扎在他心上。
“蓁蓁……”他喉结滚动,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撑住!朕在这儿!”
内室里,卫蓁蓁已经疼得说不出话,汗水浸透了寝衣,贴在背上冰凉刺骨。李太医带着三位经验最丰富的稳婆早已赶到,正围着产床忙碌,热水一盆盆端进去,又一盆盆带着血迹端出来,看得门外的容珩心胆俱裂。
“陛下,您在这儿也帮不上忙,不如去外间等着?”李德全小心翼翼地劝道,“李太医医术精湛,稳婆也是宫里最有经验的,娘娘定会平安的。”
容珩没理他,只是死死盯着那道薄薄的门帘,仿佛要将它看穿。他想起当年卫蓁蓁生容砚时,也是这般痛了两天两夜,他守在产房外,听着她的哭喊,心里像被刀割一样;生容昭时,她发了高烧,险些醒不过来,他跪在佛堂前,磕得头破血流,只求上天垂怜;生容瑾和容玥时虽顺利些,却也掉了半条命……如今她已是三十六岁的高龄,还要诞下双胎,这其中的凶险,他想都不敢想。
“陛下,喝口参茶吧,暖暖身子。”李德全递过参茶,杯沿都被他的手抖得叮当响。
容珩没接,突然转身往外走,步伐踉跄,像是脚下发飘。李德全连忙跟上,只见他径直走到殿外的香炉前,拿起三炷香,对着观音像深深叩拜,额头抵着冰冷的地面,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卑微:“观音菩萨保佑,求您护佑蓁蓁平安,护佑我的孩儿平安降生,朕愿减寿十年,不,二十年,只求她们母子……不,母女三人平安……”
叩拜完毕,他起身时,额上已磕出一块红印,却浑然不觉,又转身回到产房外,继续像尊石像般守着。
此时的消息早已传遍皇宫。容瑾正在国子监读书,一听母后要生了,扔下书本就往坤宁宫跑,跑到门口见父皇脸色铁青地守着,大气都不敢喘,只是默默站在一旁,双手合十,不停地祈祷。
容玥也被宫女从寝殿叫来,小姑娘穿着粉棉袄,跑到容珩身边,拉着他的衣角小声问:“父皇,母后会疼吗?”
容珩蹲下身,摸了摸女儿的头,声音沙哑:“会疼,但母后很勇敢,一定会没事的。”话虽如此,他的眼眶却红了。
贵妃、珍妃、慧妃、淑妃也闻讯赶来,都守在偏殿,谁也不敢出声,只有太医院的太医们进进出出,带来里面的消息——“娘娘宫口开了两指”“娘娘羊水破了”“胎心率尚稳”,每一句都牵动着所有人的心。
时间一点点过去,产房里的痛呼声渐渐低了下去,偶尔传来卫蓁蓁一声压抑的闷哼,像重锤敲在容珩心上。他在产房外踱来踱去,龙袍的下摆被踩得皱巴巴的,双手背在身后,指尖却深深掐进掌心,渗出血丝也浑然不觉。
“报——大皇子容砚从南疆赶回,已到宫门口!”侍卫的声音传来。
容珩猛地停下脚步:“让他立刻过来!”
不过片刻,一身风尘仆仆的容砚就冲进了院子,铠甲上还沾着尘土,显然是快马加鞭赶回来的。“父皇!母后怎么样了?”他声音急促,铠甲碰撞发出哐当声。
“还在里面。”容珩的声音硬邦邦的,“你来得正好,在这儿守着。”
容砚点点头,走到容瑾身边站定,兄弟俩并肩而立,目光都紧紧盯着那道紧闭的门帘。
又过了一个时辰,产房里突然传来一声响亮的啼哭!那哭声像一道惊雷,劈开了笼罩在坤宁宫上空的阴霾。
“生了!生了!是位小皇子!”稳婆的声音带着激动,穿透门帘传了出来。
容珩浑身一震,猛地冲到门口,手刚要碰到门帘,又听见里面传来第二声啼哭,比刚才那声更清亮,像银铃般脆生生的:“又是一位!是位小公主!龙凤胎!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哐当——”容珩再也忍不住,一把推开产房的门冲了进去。李德全和容瑾、容玥想拦,却哪里拦得住。
产房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却盖不住新生婴儿的奶香。卫蓁蓁躺在产床上,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干裂,头发被汗水浸透,贴在额角,眼神却亮得惊人,正望着被稳婆抱在襁褓里的两个小家伙,嘴角漾着虚弱却温柔的笑。
“蓁蓁!”容珩冲到床边,一把攥住她的手,那只手冰凉,却带着微弱的温度。他想说什么,喉咙却像被堵住,只能任由眼泪汹涌而出,一滴一滴砸在卫蓁蓁的手背上,“你……你怎么样?”
卫蓁蓁看着他哭得像个孩子,忍不住笑了,声音轻得像羽毛:“我没事……你看……他们多可爱……”
稳婆连忙将两个襁褓抱过来,小心翼翼地放在卫蓁蓁身边。左边的男婴皱巴巴的,闭着眼睛,小拳头却攥得紧紧的,哭声响亮,透着一股倔劲;右边的女婴则小巧些,眉眼弯弯,即使闭着眼,也能看出是个美人胚子,哭声虽轻,却带着一股娇憨。
容珩屏住呼吸,俯身看着两个小小的生命,他们那么小,小到他一只手就能托住,皮肤是粉嫩嫩的,像刚剥壳的鸡蛋,呼吸均匀,胸口微微起伏。这就是他和蓁蓁的孩子,是他盼了许久的龙凤胎。
“安儿……宁儿……”他颤抖着伸出手,指尖刚要碰到男婴的小脸,又猛地缩回,生怕自己粗糙的手弄伤了他,“他们……他们真好……”
卫蓁蓁看着他手足无措的样子,虚弱地笑道:“抱抱他们吧,他们是你的孩子。”
容珩这才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在稳婆的指导下,轻轻抱起男婴。小家伙似乎感觉到了熟悉的气息,哭声渐渐停了,小脑袋在他怀里蹭了蹭,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竟睡着了。容珩的心瞬间软得一塌糊涂,低头在他额上印下一个轻柔的吻,又接过女婴,小家伙更乖,只是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他,小嘴巴动了动,像是在认人。
“像你……都像你……”容珩哽咽着说,眼泪又忍不住掉了下来,滴在女婴的襁褓上,“辛苦你了,蓁蓁,真的辛苦你了……”
卫蓁蓁摇摇头,拉过他的手,放在自己的手和孩子们的襁褓之间,轻声道:“我们一家人……都在呢……”
容珩重重点头,将两个孩子轻轻放回卫蓁蓁身边,又俯身吻了吻她的额头,声音坚定:“你好好歇着,剩下的事,都交给朕。”
他起身走出产房,脸上的泪痕未干,眼神却亮得惊人,带着压抑不住的狂喜。守在外面的容瑾、容玥和妃嫔们连忙围上来,见他满脸喜色,悬着的心都落了地。
“父皇,母后和弟弟妹妹都平安吗?”容玥仰着小脸问。
“都平安!”容珩朗声笑道,声音传遍整个院子,“朕的皇后诞下龙凤胎,母子平安!传朕旨意,大赦天下!凡死罪以下囚犯,皆减罪一等!”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众人齐齐跪下,山呼万岁,声音里满是真切的喜悦。
容珩又道:“李德全,传旨下去,大摆宴席,连办三日三夜!宫里的人,上至妃嫔皇子,下至宫女太监,人人有赏!京城里的百姓,每户赏米一石、肉三斤!让御膳房、光禄寺全力操办,务必让天下人都知道朕的喜悦!”
“奴才遵旨!”李德全喜滋滋地应下,转身就往外跑,恨不得立刻把这个好消息传遍京城。
贵妃上前一步,笑道:“陛下,皇后娘娘刚生产完,需好生静养,不如让妹妹们轮流照看?”
“好。”容珩点头,“你们几个轮流来坤宁宫守着,不用多事,只需确保蓁蓁和孩子们不受惊扰。太医院那边,让李太医带着最好的药材守着,每日三次请脉,一丝一毫都不能马虎!”
“是。”众妃齐齐应下。
容珩又看向容砚:“你刚回来,先去歇着,明日起,替朕在太和殿值守,若是有要紧事,再报给朕。”
“儿臣遵旨。”容砚躬身应下,看着父皇喜气洋洋的样子,心里也暖融融的。
接下来的三日三夜,整个皇宫,乃至整个京城,都沉浸在前所未有的喜悦之中。
坤宁宫内外张灯结彩,红绸从宫门一直挂到殿内,连廊下的宫灯都换成了崭新的红纱灯,夜里点亮,整个院子像一片红色的海洋。太医院的太医们轮班值守,给卫蓁蓁熬制最好的月子汤,给两个小皇子公主检查身体,确保他们康健。
御膳房更是忙得脚不沾地。第一日的宴席设在太和殿,宴请文武百官。殿内摆满了百张圆桌,每张桌上都摆着十八道菜,有烤全羊、烧鹿筋、炖熊掌等硬菜,也有翡翠虾饺、水晶凉糕、桂花羹等精致点心,酒是珍藏了三十年的女儿红,醇香扑鼻。
容珩穿着明黄龙袍,坐在主位上,满面红光,频频举杯:“诸位爱卿,今日朕喜得龙凤双子,乃我大胤之幸,百姓之幸!这杯酒,敬天下苍生,愿国泰民安,五谷丰登!”
“臣等恭祝陛下喜得麟儿,愿我大胤江山永固,万代千秋!”百官齐齐起身,举杯回应,声音震得梁上的灰尘都簌簌落下。
席间,容珩兴致极高,不仅亲自给老臣们斟酒,还说起两个孩子的趣事:“安儿刚生下来就攥着拳头,跟他大哥小时候一个样,将来定是员猛将;宁儿则乖得很,睁着眼睛看朕,那眼神,跟她母后一模一样,真是个贴心的小棉袄……”
众人听得哈哈大笑,纷纷起身恭贺,殿内的气氛热烈得像要烧起来。
第二日的宴席设在御花园,宴请的是皇亲国戚和外国使臣。御花园里搭起了五彩大棚,棚下铺着地毯,摆着桌椅,棚外的树上挂满了彩灯和铃铛,风一吹,叮当作响,像在唱歌。宴席上的菜更精致些,有西域的葡萄酿、南海的鲜鲍鱼、辽东的人参炖鸡,还有各国使臣带来的特色美食,琳琅满目,让人目不暇接。
外国使臣们纷纷献上贺礼,波斯国送来了夜明珠,大食国送来了象牙雕刻,高丽国送来了七彩琉璃,个个价值连城。容珩也不小气,回赠了大量的丝绸、茶叶和瓷器,还特意让人抱来了安儿和宁儿(用屏风挡着,只让看个轮廓),引得使臣们连连称赞,说大胤有龙凤呈祥,定是天命所归。
第三日的宴席则更热闹,不仅宫里的人都能分到酒肉,连京城里的百姓也能在街头巷尾领到赏品。皇宫的大门破例打开,允许百姓在宫门外的广场上设席欢庆,御膳房的厨子们推着车,沿街给百姓分发食物,有热乎乎的包子、香喷喷的酱肉、甜滋滋的米酒,孩子们提着灯笼在街上跑,大人们则聚在一起喝酒聊天,说起皇后诞下龙凤胎的事,个个眉飞色舞,都说这是皇帝勤政爱民,才感得天降祥瑞。
坤宁宫内,卫蓁蓁虽不能参加宴席,却能听见宫外传来的欢声笑语。她靠在软榻上,看着容珩小心翼翼地抱着安儿,笨拙地给他换尿布,结果被尿了一身,引得众人哈哈大笑;又看他把宁儿放在膝头,用手指轻轻碰她的小脸,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陛下,外面这么热闹,您不去看看吗?”卫蓁蓁笑道。
“不去。”容珩把安儿交给乳母,又抱起宁儿,走到榻边坐下,在她额头亲了亲,“哪儿都没有你和孩子们重要。”他顿了顿,看着卫蓁蓁,眼神里满是感激,“蓁蓁,谢谢你,给了朕这么多幸福。”
卫蓁蓁握住他的手,看着他鬓角的银丝,又看了看摇篮里熟睡的两个孩子,轻声道:“这也是我的幸福啊。”
窗外的月光洒进来,落在一家人的身上,温暖而宁静。宫门外的欢笑声还在继续,与殿内的温馨交织在一起,谱写着一曲关于新生与喜悦的歌谣,回荡在大胤王朝的天空下,久久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