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古坟场深处,某片被扭曲空间层层遮蔽的破碎大陆。
这里没有星辰,只有亘古不变的昏黄天光,笼罩着断壁残垣与连绵不绝的古老墓冢。大陆中央,一座以灰白色巨石垒砌而成的庞大祭坛静静矗立,祭坛表面刻满了早已失传的符文,流淌着岁月也无法完全磨灭的黯淡光泽。
这里,是守墓遗族的核心圣地。
祭坛周围,原本如同石雕般静坐的数十道身影,在太阴劫体异象席卷整个坟场的刹那,齐刷刷地睁开了眼睛!
他们的眼眸大多浑浊,沉淀着与这片土地同源的苍凉,但此刻,这些眼眸中却爆发出惊人的光芒,有震惊,有骇然,更有一股压抑了不知多少岁月的复杂情绪在翻涌。
“这股气息……”为首一位须发皆白、脸上皱纹深刻如沟壑的老者猛地站起身,他身上粗陋的麻布长袍无风自动,枯瘦的手掌微微颤抖,指向轮回井的方向,“轮回井!是轮回井传来的!太阴、寂灭、轮回……三种至高法则交织共鸣!这、这是……”
“预言……”另一位面容隐藏在斗篷阴影下的老妪声音嘶哑,带着难以置信的激动,“‘当轮回之井重现波澜,太阴与寂灭相伴,新的轮转将自死亡中萌芽,持钥者将叩开尘封之门’……古老的预言,应验了?!”
祭坛上的气氛瞬间炸开。原本肃穆沉寂的遗族长老们纷纷起身,嘈杂的议论声响起,每个人的脸上都交织着惊疑、狂喜、恐惧等种种情绪。
守墓遗族,世代栖息于此,他们的使命代代口耳相传,早已融入血脉灵魂——守护这片万古坟场,看守那些沉睡的、不应被打扰的古老存在。但同时,另一个更为隐秘、甚至部分族人都不甚清晰的使命也随之流传:等待,等待某种征兆,等待能带来“变数”与“可能”的“持钥者”。
这预言模糊不清,传承过程中也产生了多种解读。但此刻,那从轮回井方向传来的、清晰无比的三种至高法则交织的波动,尤其是其中浓郁到极点的太阴与寂灭气息,与预言中“太阴与寂灭相伴”的描述严丝合缝!而轮回井,本就是坟场中最神秘莫测的“门”之一!
“预言应验了!持钥者出现了!就在轮回井!”一名较为年轻、眼神炽热的男性长老激动道,“我们必须立刻前往迎接!引领他们,完成我族的使命!”
“迎接?你疯了吗!”另一名满脸阴鸷、脸颊有一道狰狞疤痕的长老厉声打断,他周身散发着比旁人更浓郁的腐朽与死气,“你只感受到太阴与寂灭相伴,可曾仔细品味那‘寂灭’的本质?那是终结,是归墟,是万物最终的坟墓!预言从未说过持钥者带来的是希望还是毁灭!如此强烈的寂灭气息,与那些沉睡的、渴望吞噬一切的古老死寂有何区别?这或许是灾厄的钥匙,是引动整个坟场彻底暴走、埋葬一切的序幕!”
他的话像一盆冷水,浇灭了不少人心头的火热。是啊,预言语焉不详。“持钥者”是福是祸,谁又能断定?尤其是这“钥匙”上,沾满了令人灵魂战栗的寂灭终焉之力。
“古溟长老说得对!”立刻有几位长老附和,他们脸上带着深深的恐惧,“我族世代守护于此,压制坟场异动,深知那些古老存在的可怕。如今这异象已惊醒了无数意志,若再引入这蕴含强烈寂灭之力的‘变数’,谁能保证不会引发连锁反应,导致某些不可名状的存在彻底苏醒?届时,我族首当其冲,万劫不复!”
“荒谬!”支持迎接派的长老反驳,“预言流传至今,岂是儿戏?若因恐惧而错失契机,我族世代坚守的意义何在?难道永远龟缩在此,苟延残喘,等待血脉最终被这里的死气彻底侵蚀同化吗?这‘持钥者’能引动三种至高法则,必有其不凡之处,或许正是我族打破宿命的关键!”
“打破宿命?我看是加速灭亡!”古溟长老冷笑,疤痕扭动,“别忘了,我族的使命不仅是‘等待’,更是‘看守’!当出现的‘变数’可能危及坟场稳定,危及我族存续时,我们有权,甚至有责任,将其‘控制’或‘封印’!这才是使命的全貌!”
此言一出,祭坛上顿时分成了旗帜鲜明的两派。一派以那位最先激动的年轻长老和斗篷老妪为首,坚信预言,主张立刻前往轮回井,接触并尊奉那“持钥者”为新主或引导者,完成古老使命。另一派则以古溟长老为核心,极度警惕太阴劫体散发的寂灭力量,认为这是不可控的巨大风险,主张启动族内传承的上古禁制,趁那“持钥者”力量未稳、异象刚生之际,将其连同轮回井部分区域暂时封印隔绝,观察后续,甚至永久禁锢。
两派争执不下,声浪越来越高,近乎争吵。原本肃穆的祭坛变得混乱,空气中弥漫着紧张与对立的气息。
“够了!”
一声苍老却蕴含威严的沉喝响起,压过了所有声音。是那位最先起身的须发皆白的大长老。他浑浊的眼睛扫过众人,带着沉痛与疲惫。
“预言确有其事,守护与监视的双重使命亦是我族根本。”大长老声音低沉,“然,此刻骤下论断,为之过早。那气息虽蕴含寂灭,却也与太阴、轮回共生,形成一种前所未见的平衡体质,未必全然是毁灭。但古溟所言的风险,亦不可不察。”
他顿了顿,目光望向轮回井方向,仿佛能穿透无尽空间:“立刻派遣‘观碑使’,持‘定空符’靠近轮回井外围,不可贸然接触,只远观其变,尽可能探明那‘持钥者’心性、状态,以及……周围被惊醒意志的反应。”
这是折中的方案,倾向于观察。支持迎接派有些失望,但勉强接受。古溟等激进派却眉头紧锁,显然不满。
“大长老!等‘观碑使’回报,恐怕时机已晚!”古溟上前一步,语气急切,“您也感受到了,多少古老意志已被惊动!迟则生变!那寂灭之力如同黑暗中的篝火,会吸引来无数飞蛾,其中必有极端危险的存在!我建议,至少启动外围的‘九棺镇域’古禁,先限制那片区域的空间,防止气息进一步扩散,也防止某些东西轻易靠近轮回井!”
“古溟!你这是变相封印!”年轻长老怒道。
“是保护!也是为我族留有余地!”古溟毫不退让。
大长老沉默片刻,看着争执的双方,又感受着远方那不断传来的、令他都心悸的法则涟漪,以及坟场深处越来越多苏醒的冰冷意志,终于缓缓道:“‘九棺镇域’……可先行准备,但未得我最终命令,不可彻底激发封印核心。古溟,此事由你负责协调,但需与‘观碑使’行动配合,不可擅专。”
这相当于给了激进派一定的主动权,但又加上了枷锁。古溟眼中精光一闪,躬身道:“遵命。”
一场族内风波暂时定下,但裂痕已然产生。
很快,三道身披灰色斗篷、气息几乎与坟场死气融为一体的身影悄然离开祭坛,向轮回井方向潜行而去,正是“观碑使”。
而在祭坛地下某处更为古老、布满尘埃与蛛网的密室内,古溟长老与另外两名心腹激进派长老汇聚于此。他们面前,是九口悬浮在半空、漆黑如墨、不断渗出阴冷气息的古棺虚影,按照特定的方位排列,构成一个残缺的阵图。阵图中央,一枚布满铜锈的青铜枢纽静静漂浮。
“大长老优柔寡断,迎接派那些家伙被虚无缥缈的预言蒙蔽了心智。”古溟抚摸着脸上疤痕,眼神阴冷,“太阴劫体……哼,以寂灭为基的体质,本身就是不祥!绝不能让其真正成长起来,更不能让迎接派与之接触,否则遗族恐有倾覆之祸!”
“长老,我们该怎么办?大长老只允许准备,不允许彻底激发……”一名心腹低声道。
“等‘观碑使’消息?等那些被惊醒的古老存在率先动手?”古溟冷笑,“那时就晚了!我们必须掌握主动。‘观碑使’出发,大长老注意力被吸引,正是机会。”
他盯着那青铜枢纽,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启动‘九棺镇域’需要时间,我们可以先从外围入手,悄然激发枢纽的部分功能,在轮回井周围空间预先埋下‘排斥’与‘隔绝’的种子。这样,一旦情况有变,我们便能以最快速度完成封印。即便被大长老察觉,也可推说是为了应对可能袭向轮回井的外部威胁,提前布置防御。”
这是阳奉阴违,暗中推动计划。两名心腹对视一眼,均看到对方眼中的紧张,但更多的是对古溟的信服以及对那寂灭气息的恐惧。
“干了!”两人重重点头。
古溟不再犹豫,咬破指尖,一缕泛着黑气的精血滴落在青铜枢纽之上。同时,三人手捏古老法诀,口中吟唱起晦涩的音节。密室内阴风大作,九口古棺虚影缓缓转动,散发出令人窒息的压力。
随着他们的施法,遥远轮回井所在的死寂星域,空间开始发生极其细微、难以察觉的变化。原本就紊乱的法则,似乎被注入了一种定向的、排外的“意志”。这种变化起初微不可察,但如同水底暗流,正在悄然汇聚力量。
井底,刚刚稳固太阴劫体、正准备应对可能来自坟场各处古老意志直接冲击的秦凡,眉头忽然一皱。
“嗯?”他敏锐地察觉到,周围空间的“感觉”变了。并非那些遥远意志带来的压迫感增强,而是这轮回井附近本身的空间,似乎变得……“粘稠”起来,并且隐隐传来一种针对他和南宫翎身上太阴劫体气息的、细微却确实存在的排斥力!
仿佛这片空间,正在被某种力量调动,开始不欢迎他们,想要将他们“挤”出去,或者……“锁”在里面。
“不止是那些苏醒的意志……”秦凡看向南宫翎,沉声道,“还有别的‘东西’,在针对我们做手脚。这感觉……像是阵法,很古老。”
南宫翎也感应到了,冰眸中寒意更盛:“是人为的。看来,这片坟场里,‘活着的’存在,也已经做出了选择。”
林雪在井外阵法中也感到了不适,周围阵法维持的屏障,正承受着越来越明显的无形压力,仿佛整个空间都在变得不友好。
“秦凡哥哥,空间好像……在排斥我们!”她焦急地传音。
秦凡抬头,望向井口那片被无形之力逐渐扭曲的昏暗虚空,眼神锐利如刀。
来自古老意志的威胁尚在远处,而近处,新的、带着明确恶意的干预,已然降临。这趟万古坟场之行,果然步步杀机,而“人祸”,有时比“天灾”来得更快,更直接。
太阴劫体初成的风波,正以远超预计的速度,将各方势力卷入漩涡中心。而守墓遗族内部的分歧与激进派的暗中动作,无疑为这即将爆发的风暴,添上了一把危险而关键的柴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