厅内只剩下四人:卫矛珩、辰砂弦、孙明辉,以及被解除了部分封禁,依旧被无形气场和自身死寂所禁锢的吴曜。
空气仿佛凝固的琥珀,檀香的气息也变得沉重。
卫矛珩深邃的目光落在吴曜那双失去所有神采的眼睛里,仿佛要穿透那片死寂,看到其下被重重掩盖的灵魂。他没有寒暄,没有试探,直接开口,声音平和却带着穿透时光的沧桑感。
“你心中尚有疑问,吴曜。周启山,为何要你同化他?”
吴曜的瞳孔似乎极其轻微地收缩了一下,但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像一尊被风化的石像。他沉默着,仿佛连开口的力气都已被抽干,或者,觉得答案已不再重要。
卫矛珩并未期待他的回答,自顾自说了下去,如同在讲述一段尘封的古史。
“你的困惑,源于对【创生母神】本质的认知,被蒙蔽了。”卫矛珩的目光投向厅堂穹顶精美的藻井彩绘,仿佛看到了更加遥远的星空。
“【创生母神】,祂并非如你所知,是带来毁灭与疯狂的源头。恰恰相反。” 卫矛珩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将古老的信息娓娓道来,“在祂于久远的沉眠中苏醒后,祂看到了这个世界。祂看到了七大神明的信仰如蛛网般笼罩着大地,渗透进人类的灵魂深处。”
“在祂的认知里,这些神明的信仰,并非庇佑,而是枷锁。”
卫矛珩的语气变得冷峻,“祂们抑制了人类自身探索‘神途’的无限可能,钳锢了人类文明向着更高维度进化的道路。
祂认为,那些神明看似在牺牲自己,为人类抵御天灾浩劫,实则是一种‘假惺惺’的圈养。因为,若没有这些信仰的束缚,人类凭借自身觉醒的力量,本就可以在天灾中存活,甚至掌控它们。”
厅内落针可闻。孙明辉听得眉头紧锁,星辰信仰在体内本能地躁动,对这种颠覆性的观点感到强烈的不适和警惕。
辰砂弦依旧静立,仿佛一块恒古不变的玉石,只是眼神深处似乎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微澜。
“然而,当时的【创生母神】,刚从漫长的沉眠中苏醒,力量极度虚弱,无法直接对抗根深蒂固的七神信仰体系。”
卫矛珩的目光重新落回吴曜身上,带着一丝洞悉一切的悲悯,“于是,祂需要一个‘支点’,一个能撬动这庞大枷锁的‘楔子’。”
“祂在茫茫人海中寻找,最终,找到了一个‘合适’的人。”
卫矛珩的声音低沉下去,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历史的尘埃,“那是一个女子。她拥有着极其纯粹炽烈的信仰之心,对神明抱有至高的虔诚。然而,在她的灵魂深处,却潜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叛逆’。那是对神明绝对权威的,源自本能的,一丝微弱的质疑。”
“【创生母神】选择了她。祂将自身虚弱的意志寄宿于这个虔诚又略带叛逆的灵魂之中。”
卫矛珩的叙述带着一种残酷的诗意,“祂以无上的‘真理’冲击她的认知,为她‘开启’了那双被信仰蒙蔽的眼睛,让她‘看清’了那七神信仰编织的,名为‘庇护’实为‘牢笼’的真相。”
吴曜的身体,在听到这里时,几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空洞的眼眸深处,似乎有极其微弱的光点闪烁了一下,如同死灰中即将彻底熄灭的最后一点火星。
他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如同呜咽般的低鸣。这个描述与他被选中时的痛苦过程何其相似。
那种身不由己,被强行牵着走的无力感以及撕裂感,瞬间击穿了他麻木的外壳,带来一阵尖锐却短暂的刺痛。
卫矛珩看着吴曜的反应,眼中那丝悲悯之色更浓,他缓缓吐出了那个最终的称谓。
“她,便是最初的第一使徒。”
吴曜怔了一下,原来自己并不是第一任第一使徒,在亘古之前,就早已经存在了第一使徒,那么其他六位呢?
卫矛珩继续讲解着,“而祂,为她开启的,便是那扇通往新世界,也通往最终战争的——【门】。”
“门开了……” 吴曜干裂的嘴唇无声地蠕动了一下,重复着周启山用生命写下的预言。空洞的眼神中,那点微弱的光点剧烈地闪烁挣扎,最终被更深沉,更浓重的死寂与痛苦所吞噬。
吴曜猜测了一下,周启山为何要求同化,那位先知,或许是在生命的尽头,看到了某种与母神“真理”截然不同的,更加绝望或更加关键的“真相”,而这个真相,必须通过吴曜这个特殊的“容器”,这个同时承载着母神烙印与人性挣扎的第一使徒,才能传递出去,或者……才能被理解?
巨大的茫然和更深的疲惫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将吴曜彻底淹没。他不再有任何问题,只剩下无边无际的 令人窒息的空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