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
至少那种忐忑。
只是一种心理上的折磨。
他们还是高高在上的西方教主，还是圣人至尊！
哪像现在，不仅要沦为洪荒的修补匠。
干着最苦最累，还毫无功德的活儿。
还要眼睁睁看着自己无数元会积累的家底像流水一样填进这无底洞！
这简直是将他们的面皮、尊严、财富、乃至未来的道途...
都放在火上慢慢炙烤！
人心便是如此可笑，亦如此可悲。
即便是圣人逃不过。
在恶果尚未真正降临，只是悬于头顶之时。
他们在须弥山如同热锅上的蚂蚁，焦躁不安，患得患失。
拼命想要做点什么来改变这令人窒息的压力。
哪怕是自投罗网。
可当恶果真的以最不愿面对的形式，结结实实砸在头上时。
他们却又开始疯狂地怀念起之前那种只是忐忑的状态来。
觉得那种未知的恐惧。
比起眼前这漫长而痛苦的折磨，简直可以称得上是一种幸福了！
接引脸色灰败，眼神涣散。
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未来无数个元会里。
像个最低等的苦力一样，在满目疮痍的洪荒大地上奔波劳碌、
不断掏出珍藏的宝物填补地脉，消耗本源镇压乱流。
最后变得一贫如洗，还要被诸天大能暗中嘲笑的凄惨景象...
这种未来，只是想想就让他圣魂都在颤抖。
而一旁的准提。
此时更是觉得心口一阵阵抽痛。
他仿佛已经看到自己宝库里的灵材仙珍...
一件件飞走，投入到那永远填不满的大地裂缝中。
这种眼睁睁看着自己割肉放血的感觉，让他几乎要窒息。
早知如此。
当初就算在须弥山被大师兄的气场压死。
被女娲的眼神冻死。
也绝不来这紫霄宫！
现在倒好。
不仅罪没少受，连家底都要搭进去，未来还要做牛做马。
这哪里是请罪？
这分明是自投罗网，自寻死路。
还是最憋屈、最漫长的那种！
悔恨的毒汁，此刻正疯狂地腐蚀着两位西方圣人的道心。
其痛苦程度，甚至一时间盖过了对道祖威严的恐惧。
他们伏在地上的身躯，颤抖得愈发厉害。
那不仅仅是因为害怕。
更是因为对自己愚蠢行为的无尽懊悔与自我厌弃。
“怎么？二位师兄可是对老爷的法旨，心有不愿？”
就在接引与准提被那无尽悔恨吞噬之际。
一道清越中压抑着明显冷意与质询的女声。
打破了紫霄宫大殿内那令人窒息的死寂。
发声者，正是侍立于道台之下的瑶池！
此言一出。
莫说跪在地上的接引、准提猛地一颤。
下意识地微微侧目，用眼角余光惊疑不定地瞥向声音来源。
就连站在她身旁的昊天，也是瞳孔骤缩，心中暗叫一声不好！。
他几乎是本能地却又迅疾地侧身。
隐在宽大道袖下的手迅速而隐蔽地拽了一下瑶池的袖袍边缘。
以此来提醒她。
动作幅度小到几乎无法察觉，却带着明确的制止意味。
按常理。
论身份，瑶池与昊天虽为道祖亲点的道童，侍奉左右，地位特殊。
但终究只是仙童，并非入室弟子，更非圣人。
而论修为境界，他们仅是准圣。
与接引准提这等万劫不灭的天道圣人之间。
更是隔着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乃是云泥之别！
无论如何。
都没有瑶池开口质问圣人的道理，此乃大不敬！
然而。
瑶池还是问了。
问得直接，问得冰冷。
甚至那语气中毫不掩饰的厌恶与一种近乎趁你病要你命的凌厉。
让熟悉她平日温婉持重一面的昊天都感到一丝心惊。
原因无他。
只因瑶池心中对眼前这两个导致洪荒破碎。
尤其是让她守护万年的人族险些覆灭的罪魁祸首。
实在是厌恶痛恨到了极点！
这股恨意。
在她得知真相的那一刻便已如同地狱之火般熊熊燃烧。
如今亲眼见到这两个无耻之徒在道祖法旨面前露出悔恨交加的丑态。
见到他们即将领受总算能令其付出代价的惩罚。
她胸中那股郁结的恶气如何能平？
又怎能放过这个亲眼看着他们吃瘪的机会？
她的质问，并非单纯僭越。
更像是一种情绪的宣泄。
一种站在理与受害者立场上的逼视，要撕开对方最后一点虚伪的镇定。
毕竟。
天地是众生的天地。
她瑶池也是众生的一部分。
此时此刻。
她就是要代表患难的众生，质问接引准提。
逼他们亲口承认对这赎罪惩罚的恐惧与不情愿。
从而在道祖面前，进一步坐实他们的不堪与毫无悔改之心！
反之。
昊天的反应则截然不同。
他几乎在瑶池开口的瞬间便试图阻止，却终究慢了一步。
这细微的差别。
恰恰映射出二人虽同在洪荒历练万载。
但经历与心境早已大不相同。
瑶池万年来，坐镇人族祖地八卦城。
身为实质上的最高庇护者与引导者之一。
面对相对弱小、依赖性强的人族。
她需要决断，需要权威，需要以强势的姿态应对内外。
长久的守护者与掌权者身份。
潜移默化中让她性格中略带锋芒的一面得以滋长。
在极度憎恶的仇敌面前。
这种强势便容易冲破修为与身份的束缚，转化为一种近乎本能的攻击性。
而昊天则不然。
他的万年，更多是隐姓埋名。
独自游历于广袤而危险的洪荒大地，与诸天小世界。
他看过太多生灵疾苦，见过太多势力倾轧。
也经历过无数次的隐忍、退让、乃至生死边缘的挣扎。
很多事情。
经历多了，也就麻木了许多。
这种经历。
将他早年作为道童时或许还有的几分跳脱与直接。
磨砺得圆融通透，深沉内敛。
他更懂得审时度势。
更明白在绝对的力量与规则面前。
尤其是身处这紫霄宫面对道祖老爷时。
谨言慎行的重要性。
他担忧瑶池的冲动会触怒道祖。
或至少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因此在第一时间试图阻止。
瑶池感受到了昊天的制止之意。
也意识到自己的话或许有些逾矩，但话已出口，覆水难收。
她并未退缩，反而挺直了脊背。
一双明澈却此刻寒光凛冽的眸子，毫不避讳地迎上接引准提瞥来的复杂目光。
仿佛在说：“看什么？难道我说错了？”
道台之上。
鸿钧道祖的身影依旧笼罩在朦胧清光中。
对瑶池这突如其来的质问。
他并未立刻有所表示，仿佛默许，又仿佛一切皆在淡漠的注视之下。
这份沉默，让大殿内的气氛更加微妙而紧张。
接引与准提在瑶池的逼视与道祖无言的威压下，脸色更是难看到了极点。
终于。
接引还是扛不住，主动开口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