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雾未散时,云栖一行人已沿着姚书生描述的路径上了山。
青石板缝里凝着晨露,沾湿了云栖的麻鞋。
她走在最前,灵稻穗被握在掌心,穗尖微微发烫——这是自昨日起便有的征兆,越往山巅去,那热度便越灼得指尖发红。
沈砚走在她左侧三步远,玄色道袍被山风掀起一角,腰间的执法令偶尔撞在青石上,发出细碎的轻响。
他的目光始终扫过两侧山壁,像一柄出鞘的剑,虽未见血,却先压得空气发紧。
\"停。\"冯书生突然扯住前方雷驯兽师的衣角。
他怀里的羊皮地图不知何时泛起青光,原本用朱砂标着\"千机阁残卷\"的位置上,正渗出细密的血珠。\"不对,这山的脉理......\"他蹲下身,指尖蘸了露水在石面上画,\"方才走了十三步,按理说该是艮位,可这石纹......\"
\"当心!\"吕书生的惊喝混着碎石坠落声炸响。
云栖只觉后颈寒毛倒竖,下意识拽着沈砚往旁一扑。
两人滚进道旁灌木丛的刹那,方才站立的青石地面\"轰\"地裂开,无数银白符文从中窜出,如活物般纠缠着往众人身上缠。
余道长的镇灵幡几乎是同时扬起,七面小幡上的稻纹泛起金光,将最近的几道符文卷住;胡道长单膝跪地,指尖在地上划出半道银弧,奇门遁甲阵应声而起,将众人护在阵中。
李道长的降魔杵砸在左侧石墙上,震得整座山都晃了晃,被震碎的符文簌簌落下,沾在他道袍上滋滋作响。
\"是五行禁制!\"吕书生抹了把额角的血——方才躲避时撞在石棱上了,\"千机阁残卷里说过,上古禁制多依五行生克,刚才那是金系锐金符!\"他翻出怀里的破书,泛黄纸页被风掀起,\"看,这里记着'金克木,木生火',得用......\"
\"木属性灵物!\"云栖突然开口。
她怀里的灵稻穗正疯狂震颤,穗尖竟抽出几缕青芽,\"我培育的灵稻是木属性,或许能引动禁制转换!\"
沈砚伸手按住她欲冲出去的肩膀:\"你身上有伤。\"他声音压得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我来。\"话音未落,他掌心浮起一团青光——那是上古农神之力的征兆,云栖曾在他疗伤时见过几回,\"你指挥,我护着。\"
云栖望着他眼底翻涌的青光,突然想起前日他说\"我在\"时的神情。
心跳漏了一拍,她攥紧灵稻穗,转头对众人喊:\"冯书生!
看地图上的血珠流向,那是禁制的运转轨迹!
吕书生!
查残卷找克制之法!
余道长、胡道长!
你们的阵要跟着金符的变化转!
李道长、阮道长!
等我喊'火',就用符火把木属性的位置烧出缺口!
雷驯兽师、赵驯妖师!
看好四周,别让其他禁制趁虚而入!\"
指令像石子投入深潭,激起一片应和声。
冯书生跪坐在地,指尖跟着地图上的血珠移动,嘴里念叨着\"坎位...离位...\";吕书生翻书的速度快得几乎要扯破纸页,突然一拍大腿:\"找到了!
金符遇木则滞,滞则生火!\"余道长的镇灵幡转得更急,七面小幡上的稻纹连成光网,将试图靠近的金符缠成乱麻;胡道长的银弧又延伸了半圈,与余道长的光网形成内外两层防护。
李道长握紧降魔杵,指节泛白;阮道长捏着三张火符,目光紧盯着云栖。
\"木——引!\"云栖将灵稻穗抛向空中。
青芽在风中疯长,眨眼间化作一片青雾,裹住最密集的金符群。
金符触到青雾,果然慢了半拍,像被黏在蛛网上的飞虫,挣扎着却挣不脱。\"火——破!\"
李道长的降魔杵率先砸下,杵尖冒起赤红火苗;阮道长的三张火符几乎同时飞出,在青雾与金符交缠处炸开。
金符被烧得\"噼啪\"作响,碎成点点银星,落进胡道长的奇门阵里,竟化作滋养阵眼的灵气。
\"成了!\"赵驯妖师的黑蟒突然昂起头,蛇信子指向左侧山壁。
众人顺着看过去,原本被金符覆盖的山壁上,露出一个半人高的石洞,洞门刻着模糊的稻穗纹路——与云栖灵稻穗上的纹路分毫不差。
\"是入口。\"沈砚伸手触碰洞门,指尖刚碰到石纹,洞门便\"吱呀\"一声打开。
里面漆黑如墨,却有若有若无的清香飘出,像是陈了千年的稻谷,混着晨露的湿润。
云栖正要举步,后颈突然泛起刺痛。
她猛地转头——山巅那团黑影不知何时移了位置,此刻正悬在众人头顶上方,像团被风揉碎的乌云,却裹着腥甜的血气。
更让她寒毛倒竖的是,灵稻穗的震颤突然变成了抽痛,像是在恐惧什么。
\"沈砚......\"她下意识拽住他的衣袖。
沈砚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原本清冷却含着暖意的眼神瞬间冷如霜刃。
他将云栖护在身后,右手按在腰间的执法令上——那是他从未在人前展露过的动作,\"守护兽醒了。\"
话音未落,山风突然倒卷。
众人耳中响起闷雷般的轰鸣,像是某种巨兽在喉间滚动的低吟。
洞门内的清香被腥气取代,黑影像被扯开的幕布,露出底下庞然大物的轮廓:青铜色的鳞片在晨光里泛着冷光,足有三人合抱粗的尾巴扫过左侧山壁,石屑纷飞;两只灯笼大的眼睛泛着幽绿,正缓缓垂下,将众人笼罩在阴影里。
\"退!\"沈砚的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他周身青光暴涨,形成一道光罩将众人护在其中。
云栖看见他额角渗出冷汗,知道这是强行调用上古农神之力的代价。
她咬了咬舌尖,剧痛让神智清明几分——灵稻穗还在抽痛,但她能感觉到,那痛里混着一丝急切的指引,像是在说\"进去,快进去\"。
\"沈砚,\"她扯了扯他的衣袖,\"洞门里有镇界珠的气息,我们必须......\"
\"吼——!\"
震耳欲聋的吼声打断了她的话。
守护兽的前爪重重拍在地上,整座山都跟着晃了三晃。
冯书生的地图\"啪\"地掉在地上,吕书生慌忙去捡;余道长的镇灵幡差点被掀飞,他咬牙死攥着幡柄;李道长的降魔杵砸在光罩上,溅起一串火星——那是守护兽的爪风,竟穿透了光罩。
云栖望着光罩上细密的裂纹,心跳快得几乎要跳出喉咙。
她摸出怀里的灵稻穗,穗尖不知何时渗出一滴青液,滴在地上,瞬间长成一株半人高的灵稻,稻叶上的纹路与洞门石纹一模一样。
\"那是......\"吕书生的声音发颤,\"上古农神的护道稻?\"
灵稻突然绽放出青金色的光。
云栖感觉有什么东西顺着掌心涌进体内,像是记忆,又像是力量。
她望着守护兽缓缓抬起的头颅,望着它口中即将喷出的青色火焰,突然想起千机阁残卷里的最后一句话:\"镇界珠现,守护兽醒;农神归位,方得太平。\"
沈砚的手突然覆上她的手背。
他的掌心滚烫,却带着令人安心的温度:\"我在。\"
守护兽的火焰已在喉间凝聚。
青金色的光裹着两人,洞门内的清香突然变得浓烈,像是在催促什么。
云栖望着众人紧绷的脸,望着灵稻上跃动的光,突然笑了——不是害怕的笑,而是终于找到方向的笑。
\"进洞。\"她对沈砚说,\"我有办法。\"
沈砚的目光扫过她发亮的眼睛,扫过洞门内若隐若现的珠光,最终落在灵稻上。
他松开按在执法令上的手,将云栖的手攥得更紧:\"听你的。\"
守护兽的火焰喷吐而出的刹那,云栖拽着沈砚冲进了洞门。
身后传来同伴们的惊呼,传来降魔杵与火焰相撞的轰鸣,传来灵稻护道的轻吟。
洞门在他们身后\"轰\"地关闭,黑暗中,一点幽蓝的光从洞底升起——那是镇界珠,正悬在刻满稻纹的石台上,散发着温和却强大的气息。
而洞外,守护兽的怒吼穿透石壁,震得洞顶的石屑簌簌落下。
云栖望着镇界珠,又望着沈砚——他的眼睛里,正有与镇界珠相同的幽蓝光芒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