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脸上的微笑纹丝不动,动作流畅地走到一旁备好的水台,小心取出适量的茶叶。
这时,贺楠耳机里传来声音。
“……‘客人’刚刚观察了玻璃……”
“……我们正在通过图像尝试心理分析……”
“贺主任,‘客人’的感知似乎能穿透茶罐,询问他对茶的感受,试探他们的脏器情况……”
过会儿。
男子将泡好的茶汤,恭敬地斟入一只素净的白瓷品茗杯中,双手奉至楚南华面前。
楚南华接过茶杯,并未立刻饮用。
他垂眸,看着杯中琥珀色、清澈透亮的茶汤,几片茶叶在杯底静静悬浮。
然后,对着杯中升腾的热气,轻轻吹了一口气。
贺楠坐在他的正对面,那股奇异的茶香钻入鼻腔,瞬间让她精神一振,仿佛连日的疲惫都被涤荡一空。
但随之而来的是一种灵魂深处的微眩感!
她身后的六名年轻人,包括刚刚奉茶的那位,脸上的标准化微笑第一次集体出现了裂痕,眼神中充满了无法掩饰的惊骇和一丝本能的敬畏!
他们佩戴的耳机也出现了信号混乱。
楚南华却仿佛对这一切置若罔闻。
他举杯,凑到唇边,轻轻啜饮了一口那玄黑金边的茶汤。
“嗯…”他闭上眼睛,似乎在品味,片刻后睁开眼,看向脸色微微发白却强自镇定的贺楠,笑容温和依旧,甚至带着一丝满足,“不错,是棵有年头的老树,滋味够厚。”
“总之,早点完事,你们不用再绷着,我也省事,所以辛苦几位加班一阵。”
楚南华晃了晃手中那杯流光溢彩、如同盛着宇宙星璇的“茶”,杯壁上暗金色的纹路随着他的动作明灭不定。
趁着贺楠还处在眩晕之际,楚南华随手拿起一块桂花糕,咬了一口,点点头,“嗯,这个比饼干强。”
“好了,现在聊点你想聊的吧。”
“贺楠,我知道你骨子里是很不服输的人。”
“你小时候喜欢看动画片,可是你父亲很严格,他在国家单位上班,每天早上八点要到单位报到,下午五点五十买完菜准时到家。”
“于是你会在五点四十关掉电视,噢,或者是五点四十五,因为有时候动画片剧情正到精彩的时候,你就会多看五分钟,但你从不会超过这个时间,一分钟都不会超过。”
“你家客厅墙上有个挂钟,还是用的纽扣电池,那个挂钟现在还被你好好珍藏着,那是你的童年回忆,你每次就是通过它来看时间。”
“其实并不是你多么喜欢看动画片,而是因为你父亲不让你看,所以你才看。”
“你的一生都充满了‘斗争’,这很有意思。但今天,不要试图和我对抗,这会很傻。”
耳机里面已经出现信号混乱,贺楠失去了和团队的联系。
她强忍着加剧的头晕,以手扶额,叹了口气,艰难地说:
“那个丹尼尔是怎么回事?”
“我…我们按照你们的聊天调查了那名叫安娜的女人……”
“1976年生,安娜·伊万诺娃·沃罗宁娜,出生在西伯利亚,克拉斯诺亚尔斯克边疆区,一个靠近叶尼塞河的工业小镇,父亲伊万是当地木材厂的工人,家中还有一个兄弟,早死。1994年,也就是安娜18岁的时候在莫斯科认识了一个名叫李琉明的中国人,两年后,他失踪了……安娜2004年在美国被诊断出精神疾病,2008年去世……”
“一切都和你们聊天的内容一致,但……她从来就没有儿子。”
这不是贺楠该问的,可她在头晕的状态下鬼使神差般说了出来。
“啪——!”
身边两名年轻人已经倒在了桌上,像是醉酒。
“放轻松,第一次接触灵子是这样的,你们的身体对于这种能量有些……不适应。”楚南华循循善诱般说道,“别着急,深呼吸~”
很快,两名全副武装的特种部队人员从大门冲了进来,他们戴着防毒面具,没有一寸肌肤裸露。
楚南华看也不看,轻轻摆手。
两人就像沙包一样被扔了出去。
大门“啪”地关上,严丝合缝。
楚南华也不着急,慢慢品茶,吃着桌面上的桂花糕。
十分钟过去,对面的七人只剩下贺楠和一名年轻男人还坚持着,其他六位都倒在桌上,呼呼大睡。
“好些了吗?”楚南华嘴里包着糕点,模糊地问。
贺楠这时候已经满头大汗,头发凌乱。
她的眼睛变得更加清明。
“好……好些了。”贺楠喘着粗气,“谢谢你。”
“不客气。”楚南华笑道,“你请我喝茶嘛。”
“所以,那个叫安娜的女人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骗了刘强?”贺楠认真地抬头。
“不,没有。”楚南华撇了撇嘴,“丹尼尔确实是安娜的儿子。”
“可就算安娜遗忘了这件事情,丹尼尔存在的物理证据为什么也消失了?她的邻居们,以及军人兄弟会里的其他人也不记得丹尼尔,医院最后的报告中,安娜的身体检查依旧是‘未孕’。”
似乎经历了眩晕之后,贺楠与丹尼尔的关系瞬间亲近了。
她没有按照最后的指示提问,只是问出自己最想知道的,就像老朋友聊天。
“你知道,用你们的最新科学观来说,‘点’是一维,‘面’是二维,人是三维。”楚南华微笑着说。
“是的,我知道。”
“那么从四维的视角来看,如果说时间是一条河流,三维生物就是河流边的一条轨迹,他们的一生都在轨迹当中,每分每秒都有着不同的状态,这就是他的过去、现在和未来。”
“你们改变了因果?”贺楠吃惊地问。
“谈不上,我们自己就是改变了丹尼尔的‘因’。”楚南华说着,将最后的桂花糕从甜品盘里取走,“从四维的角度动手,被拿走的就不仅仅是此时此刻,我们拿走了他的过去、现在和未来。”
说完,楚南华将空盘推向贺楠。
“你看,一劳永逸。”
“所以不要招惹四维生物,被他们干掉不是简单意义的死亡,而是真正的消亡。”
“你们错读了神话,所谓的魂飞魄散和不入轮回,指的都是人类被从四维的层面抹杀。”
“如果不是母爱至深,安娜本该毫无痛苦。羚氏守护了丹尼尔八年,为的就是让丹尼尔有个完整的童年,但随着他的成长,羚氏已经开始越来越难以隐藏行踪了。”
“所以你们其实是四维生物?可以在时间中穿行?穿越时间对于你们来说不过是在河流上下游漫步?”贺楠语气沉重地问。
“那也不是,我们也在时间的长河当中漂泊,无法自由穿行。不过我们感知到的比你们更多,就好像人类可以看见飞鸟,但自己本身不会飞。”楚南华抬手做出了一个‘拿捏’的动作,“可通过技术稍微对凡人干涉一下还是能做到的,对于同族,我们就很难轻易做到让别人‘不入轮回’了,元泱界人的存在与灵子网络相关,不是消除了‘本地’就能毫无踪迹的。另外,丹尼尔也是被我们放到灵子网络当中,他变得更完美了,不再是三维的‘纸片人’。”
贺楠陷入了沉默。
“好了,再不让他们听到,有的人就该着急了。”楚南华放下茶杯,目光平静地看向贺楠身旁那面镜子,语气轻松得像在闲聊家常,“茶也喝上了,该聊聊正事了。”
……
……
ps.小贴士
俄罗斯人的名字很复杂,分为三段式,“名”+“父亲的名”+“姓”
安娜叫做:安娜·伊万诺娃·沃罗宁娜
她的父亲就是“伊万”
如果安娜是男孩,就把“「伊万」诺娃”改成“「伊万」诺夫”或者“「伊万」诺维奇”
因为丹尼尔的父亲叫李琉明,所以他全称叫“丹尼尔·琉明诺维奇·曦阳”
“曦阳”是因为安娜觉得“李”姓太别扭,再加上李琉明失踪,她以“曦阳”这个中式的词语代表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