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掌将那竹节人打的四分五裂,白佑转身拉过顾城渊,翻手点过穴位为他止血,而后蹙眉道:“这种等级的魔,应当伤不了你才是。”
血不再像之前那样汩汩流出,顾城渊也就将帕子松开,叹了口气道:“果然还是骗不过师尊。”
“他过来的时候,我没躲。”他将手帕叠好,收进窄袖里,“因为我相信师尊会赶过来。”
“……”
指尖盈起碧色,顺着血脉朝顾城渊渡了过去。
回想着顾城渊说的那番话,不知为何,白佑心中竟有些发堵。
“……你以后别再这样。”犹豫一阵,他低声说,“别太相信我。”
“……?”
顾城渊听了这话差点没被吓死,连忙追问:“师尊这是何意?”
白佑垂着眼睫:“我不像你那么会保护人,我以前要护着的,最后几乎都没护住,别太相信我。”
“……”
顾城渊忽然觉得自己刚才说错了话,叫他想起以往那些伤心事,瞧着面前的人,他眼底漫上一层难以言说的心疼:“对不起哥哥,我说错话了。”
白佑一顿,心道他道什么歉,刚要开口顾城渊就又道:“可是你是我的道侣,连你我都不信,那就没人可信了。”
听见“道侣”二字,白佑有点别扭地移开眼神,正巧此时顾城渊那道伤口也好的差不多了,他便收起灵流,岔开话题道:“……先前兜了一个圈子,你还认得路吗?”
抬手抚过颈间那道淡淡凸起的疤痕,顾城渊十分自然地去牵他的手:“当然认得,只不过这下界可乱了,后边的路还得靠师尊护着。”
……
话虽是这么说,但是先前白佑那一掌实在太有威慑力,再加上竹竿人也没再回去,那些虾兵蟹将们都忙着重新争选新一任大王,也没功夫再管他们在下界乱逛。
一路畅通无阻,半个时辰之后,顾城渊就带着白佑寻到了下界与上界的交界处。
上界与下界之间只隔一段要长不短的石阶,毫不费力地走上去,就能看到一番截然不同的天地。
踏上最后一阶石阶,放眼望去,还是顾城渊记忆里的那番珠光宝气的奢华气息,明亮的烛光驱散身后深不见底的黑暗,楼宇交错耸立,巷子里则是闹哄哄的摊贩扯着嗓子叫卖。
除了街上偶尔长个犄角或者长个尾巴的行魔,其余的几乎都与人间无异。
瞧着眼前的景象,白佑可算明白了那些史书会写魔界的上下界就是天地之差。
跟着顾城渊向前走时,路过一个卖糖画的摊子,白佑不禁道:“魔族也爱吃这种东西吗?”
顾城渊一开始没听懂他在说什么,直到看到那个摊贩才了然,笑着答道:“那可不是普通的糖浆,里头掺了血的。”
白佑:“……人血?”
“什么血都有。”顾城渊道,“到这地方,师尊别乱吃东西,怕你吃不习惯。”
白佑干脆道:“这几日辟谷吧。”
顾城渊又笑:“那也不必,青娘那里应当有你能吃的东西。”
闻言,白佑想了想道:“青娘……是一个什么样的魔?”
“我说不上来,不过她的名字和我娘亲一样,很好听。”顾城渊道,“青拾音。”
青拾音……
的确很好听,在那夜第一次看到她的名字时,白佑就这样觉得。
“那伯母呢?”白佑又道。
不知为何,一听到白佑管自己的娘亲叫伯母,顾城渊就没来由地觉得高兴:“虞兰鸢,听青娘说,她生前最爱鸢尾花。”
白佑又沉默了一会,最后道:“你与青娘提过我吗?”
“当然提过。”
“你如何说的?”
“……”
难得白佑一口气问这么多问题,顾城渊忍不住回头看他:“哥哥这是怎么了?为何忽然问这么多?”
白佑侧开眼,抿了抿唇道:“若是泠音坊的魁首,相貌是不是会很出众?”
顾城渊一愣,停下脚步道:“哥哥又在瞎想什么,就算是天仙来了都比不上你一根头发丝,况且那我听过那坊里的人奏琴,要我说还没师尊的玉茗赋好听。”
白佑无奈:“……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顾城渊疑惑道,“难不成……哥哥在担心在担心青娘?”
“嗯。”
顾城渊笑了两声:“那你就更多虑了,青娘不会的。”
说这句话时,他不动神色地将白佑从头到脚都看了一遍,心中暗道该担心的人是自己才对,自家师尊外貌一等一的出挑,身上自带一股这世间哪都寻不着的仙气,况且还会奏琴,这要是被青拾音瞧见,不给他拐走都不错了。
暗自在心中笑了笑,顾城渊伸手轻轻扯了扯白佑的衣袖:“走吧师尊,你就别再胡乱担心了,好歹青泽仙君呢,那是何等人物,怎么着都是我高攀了你呀。”
白佑被他拽着走,听见这话心里觉得受用,瞥了一眼顾城渊的侧脸,也没再开口说什么。
直到顾城渊的步子再次停下来。
耳边的喧闹声更甚,其中还夹杂着丝丝缕缕的琴音。
白佑抬头一瞧,果然看见一幢镶金嵌银的楼宇,稍微向上一抬眼就能瞧见写着泠音坊三个臧金大字的牌匾。
栏珊台旁立着一位身着粉衣,身形高挑的音娘,看两人有要进坊的意思,提前迎了过来,扬着明媚的笑容问道:“两位公子瞧着面生,可是要进来听曲的?”
顾城渊闻声偏过头,抬眼就要回话,却在开口的一瞬间微微一滞。
“……”
这里……
眼睫微动,他皱了皱眉,感受着那道若有若无的熟悉气息,不动声色地四下看了看,分辨不出那道气息到底是从哪传出来的。
“顾城渊。”见他愣在原地不说话,白佑低声唤他,“怎么了?”
顾城渊回过神,轻轻笑了笑:“再回故地有些怀念罢了。”
而后他又对那位音娘道:“我们不是来听曲的,麻烦帮忙给青娘传个话,我们有事见她。”
音娘微微点头,笑着问:“麻烦公子留个名儿,奴家也好说些。”
“顾城渊。”
音娘带着话进了坊,没过一会她就又走出来,领着两人要上泠音坊的三楼。
待他们都进了屋阁,音娘又拿了些吃食和茶水,安排好一切才道:“青娘托我向二位赔个不是,她今日恰好忙着,俩位暂且歇息几个时辰,晚些有空了便来寻你们,这期间要是有什么事,吩咐我就行。”
“青娘太客气了。”顾城渊道,“不过她在忙什么事?”
“公子有所不知,前些日子有位爷,砸了大价钱就为点我们魁首一整晚,今夜是大场子,两位来的正正好,平时见他一面还不容易呢。”
白佑原本正在喝茶,听见这番话不禁道:“一整晚……”
“公子别误会,我们泠音坊都是卖艺不卖身的,一整晚的意思是芸桃几番乐器轮着来一整晚,我们其他的音娘就可以歇下啦。”
“原来如此。”
“那奴家就先退下了,二位好生歇歇。”
顾城渊:“有劳了。”
音娘退了出去。
瞧着楼下越来越多的魔,顾城渊叹一口气感叹道:“别看这坊里已经尽力一副清洁模样,那些腆着脸进来魔却自认为和逛窑子没区别,这些年来也是苦了青娘。”
闻言,白佑莫名想到了往日的含春苑:“……情色之欲,本就难以自制,否则古往今来什么都丢了,唯独这东西没丢,更何况重欲的魔族。”
“哥哥说的没错。”顾城渊看起来一副很认真思考的样子,一本正经道,“只不过若是有了相知相爱的道侣,那也就不再罪过。”
“……那也要懂得节制。”白佑则是镇定道,“过度纵欲,往后就再也折腾不起来了。”
顾城渊哈哈笑了一会,喝了口茶,换了话说:“先前那位音娘说那魁首叫什么桃……”
白佑接话:“芸桃。”
顾城渊轻啧一声:“怪不得我当年没察觉到音娘里有男人,这名字怎么听都是一个女人吧。”
白佑不置可否,虽然没见过那位魁首,但是他却已经莫名回想起沈祁俞的模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