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薇和金琐跟着内务府的人穿过一道道宫门，红墙黄瓦在阳光下耀眼得有些刺眼。宫道两旁的松柏修剪得整整齐齐，像一排排沉默的侍卫，压得人心里发紧。金琐紧紧攥着紫薇的衣角，小声道：“小姐，这里……好多人盯着我们看。”
紫薇定了定神，低声回：“别怕，低着头走路，别乱看。”她知道，从踏入这宫门起，每一步都得小心翼翼。
两人被领到一处偏院，那里正聚集着十几个新来的宫女。管事嬷嬷是个三角眼的中年妇人，手里拿着根细长的藤条，扫过众人时眼神像刀子一样：“都给我听好了！进了宫，就得守宫里的规矩！不该问的别问，不该看的别看，不该说的别说！谁要是坏了规矩，仔细你们的皮！”
藤条“啪”地打在旁边的柱子上，吓得几个胆小的宫女一抖。紫薇垂着眼帘，指尖微微发凉——这还没见到皇后，就已感受到了宫里的寒意。
正训着话，一个小太监匆匆跑来，对管事嬷嬷附耳说了几句。嬷嬷脸色一变，立刻换上谄媚的笑，对紫薇和金琐道：“你们俩，跟我来，令妃娘娘那边要人。”
紫薇心里一动，令妃？想来是尔康托了她帮忙。她和金琐连忙跟上，穿过几重院落，来到一座雅致的宫殿前，匾额上写着“承乾宫”三个金字。
刚进殿门，就见一位穿着粉色宫装、气质温婉的女子正坐在窗边翻着账本，正是令妃。她抬头见了紫薇，眼中闪过一丝了然，随即温和地笑了：“你们就是新来的宫女？看着倒还伶俐。”
“奴婢紫薇\/金琐，参见令妃娘娘。”两人连忙跪下磕头。
“起来吧，”令妃摆摆手，“不用多礼。我这承乾宫也不缺人，只是漱芳斋的还珠格格刚入宫，身边没个贴心的，你们就去那边伺候吧。”
紫薇心里又是一暖，知道令妃这是特意把她们安排到小燕子身边，既合情理，又能彼此照应。她恭声道：“谢令妃娘娘恩典。”
令妃细细打量了紫薇两眼，见她眉清目秀，眼神里透着股书卷气，不像普通宫女，便又叮嘱道：“到了漱芳斋，好好伺候格格，少说话，多做事，凡事谨慎些。”
“是，奴婢记住了。”
跟着小太监往漱芳斋去的路上，紫薇的心一直怦怦直跳。马上就能见到小燕子了，也不知道她在宫里过得好不好。正想着，就见前面庭院里一阵喧哗，一个穿着明黄色旗装的身影正追着一只兔子跑，不是小燕子是谁？
“小燕子！”紫薇忍不住低呼一声。
小燕子猛地回头，看到紫薇，眼睛瞬间瞪得溜圆，随即尖叫着扑过来：“紫薇！你真的来了！”她一把抱住紫薇，差点把人带倒，“我好想你啊！”
“我也想你。”紫薇被她抱得喘不过气，却笑得眼眶发烫。
周围的宫女太监见格格对这新来的宫女如此亲近，都露出惊讶的神色。小燕子却不管这些，拉着紫薇的手就往屋里跑：“快进来快进来，我给你看看我的漱芳斋！这里可大了，比大杂院好多了！”
金琐跟在后面，看着这热闹的景象，悬着的心稍稍放下——至少，小燕子看起来过得还不错。
漱芳斋里果然布置得精致，墙上挂着字画，桌上摆着玉器，只是角落里堆着些剑啊、弓啊，还有几个没绣完的荷包扔在榻上，透着股小燕子独有的乱糟糟的活力。
“你看你看，这是皇上赏我的玉佩，这是永琪送我的弓……”小燕子兴奋地把自己的宝贝一一展示给紫薇看，又突然压低声音，“不过这里规矩多得要死，每天请安问好就累个半死，还有那个皇后，天天瞪我，容嬷嬷更是像个鬼一样，我都快烦死了！”
紫薇听她提起皇后和容嬷嬷，心里一紧：“那你没受欺负吧？”
“欺负？谁敢欺负我小燕子！”她梗着脖子说，随即又小声嘟囔，“就是……上次被容嬷嬷罚跪了半个时辰，膝盖疼了好几天……”
紫薇握住她的手，心疼道：“以后有我在，我们一起小心应付。”
正说着，外面传来太监的唱喏声：“皇上驾到——”
紫薇吓得脸色一白，下意识就想躲。小燕子却一把拉住她：“怕什么，这是你爹！我带你去见他！”
“不可！”紫薇连忙按住她，“我现在身份不明，不能贸然相见！”
说话间，乾隆已经走进院子，穿着明黄色龙袍，面容威严，正是那日在围场远远见过的模样。紫薇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手脚都有些发软——这就是她日思夜想的父亲。
“皇阿玛！”小燕子蹦蹦跳跳地迎上去，“您来啦！”
乾隆笑着拍了拍她的头：“朕刚处理完奏折，过来看看你。今天学规矩了吗？”
“学了学了，”小燕子眼珠一转，指着旁边的紫薇和金琐，“皇阿玛，这是令妃娘娘给我派来的新宫女，紫薇和金琐，可能干了！”
乾隆的目光落在紫薇身上，见她低着头，身形纤细，穿着一身青绿色宫装，倒也干净顺眼。他随口问道：“你叫紫薇？”
紫薇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屈膝行礼：“是，奴婢紫薇。”
“抬起头来。”
紫薇的心跳得像要炸开，她缓缓抬头，目光与乾隆对上的那一刻，眼眶瞬间红了。眼前的男人，眉眼间竟与自己有几分相似，可他看自己的眼神，却只有对一个普通宫女的审视，没有丝毫熟悉或温情。
乾隆见她眼睛红红的，倒有几分楚楚可怜，便多问了一句：“识字吗？”
“回皇上，略识几个字。”
“哦？”乾隆有些意外，“会写诗吗？”
小燕子在一旁急得直使眼色，怕紫薇说错话。紫薇定了定神，轻声道：“只是胡乱涂鸦，不敢在皇上面前班门弄斧。”
乾隆倒觉得这宫女说话得体，不像小燕子那般咋咋呼呼，便点了点头：“既识字，就多帮着格格看看书，别让她天天舞刀弄枪的。”
“是，奴婢遵旨。”
乾隆又和小燕子说了几句话，便起驾回宫了。直到龙驾走远，紫薇才长长舒了口气，手心全是冷汗。
“吓死我了！”小燕子拍着胸口，“你刚才差点露馅！”
紫薇摇摇头，心里五味杂陈：“我只是……没想到他就这么走了。”
“慢慢来嘛，”小燕子安慰她，“以后有的是机会！走，我带你去逛御花园，那里的花可好看了！”
紫薇本想推辞，却被小燕子不由分说地拉着往外跑。两人带着金琐，在御花园里一路说说笑笑，小燕子像只出笼的鸟儿，指着亭台楼阁给紫薇介绍，偶尔还学几声鸟叫，引得路过的太监宫女侧目。
紫薇看着她无忧无虑的样子，心里既欣慰又担忧。她知道，小燕子这样的性子在宫里太扎眼，迟早会惹麻烦。
果然，两人在假山后说笑时，一个尖细的声音突然响起：“这不是还珠格格吗？怎么有空在这儿玩？”
小燕子回头一看，脸色顿时沉了下来——来的是容嬷嬷，身后还跟着两个小太监。
容嬷嬷的三角眼在紫薇和金琐身上扫了一圈，阴阳怪气道：“这两位就是令妃娘娘新派来的宫女？看着倒挺面生。”
“关你什么事！”小燕子把紫薇和金琐护在身后，“她们是我漱芳斋的人，轮得到你管？”
“格格说笑了，”容嬷嬷皮笑肉不笑，“奴才只是好奇，这两位姑娘看着不像宫里人，倒像是……从哪儿冒出来的野丫头。”
紫薇心头一紧，知道容嬷嬷这是起了疑心。她上前一步，不卑不亢地行礼：“奴婢紫薇，参见嬷嬷。奴婢是内务府选进来的宫女，并非野丫头。”
“哦？内务府选的？”容嬷嬷眯起眼睛，“那不知姑娘家住何方，父母是谁？”
这问题来得突然，紫薇心里咯噔一下——她总不能说自己父亲就是当今皇上。她定了定神，垂眸道：“奴婢父母早亡，家乡遭了灾，才辗转进了宫。”
容嬷嬷盯着她看了半晌，见她神色平静，倒也挑不出错处，便冷哼一声：“进了宫就得守规矩，伺候好格格是本分，若是敢有什么歪心思，仔细嬷嬷的手段！”
说完，她又狠狠瞪了小燕子一眼，甩着帕子扭着腰走了。
“呸！老妖婆！”小燕子对着她的背影啐了一口，“肯定没安好心！紫薇，你以后离她远点！”
紫薇点点头，心里却升起一丝不安。容嬷嬷显然已经盯上她们了，以后的日子，怕是不会太平。
当天晚上，漱芳斋里热闹非凡。永琪、尔康、尔泰借着探望小燕子的名义，偷偷溜了进来。几人一见面，就有说不完的话。
“紫薇，你在宫里还习惯吗？”尔康坐在紫薇身边，眼神里满是关切，声音压得极低。
“还好，”紫薇看着他，心里暖暖的，“有小燕子照应，没什么大碍。”
“那就好，”尔康松了口气，“记住我们之前说的，千万别冲动，等我们找机会。”
“我知道。”
小燕子在一旁听着，忍不住插嘴：“你们俩别老偷偷摸摸的，要我说，干脆直接告诉皇阿玛算了！”
“不可！”永琪连忙摆手，“现在时机还不成熟，皇上对小燕子的身份本就有些疑虑，若是再爆出紫薇，怕是会龙颜大怒。”
尔泰也道：“皇后一直盯着漱芳斋，我们得步步为营。”
正说着，外面传来宫女的低呼：“谁在那儿？”
众人顿时噤声。尔康反应最快，一把拉着紫薇躲到屏风后，永琪和尔泰则闪到门后。小燕子连忙整理了一下衣服，大声道：“什么人鬼鬼祟祟的？”
只见一个小太监慌慌张张地从窗台下跑了，嘴里还嘟囔着：“没什么，奴才路过……”
“肯定是皇后派来的探子！”小燕子气得跳脚，“我就知道她没安好心！”
尔康从屏风后走出来，眉头紧锁：“看来皇后已经盯上漱芳斋了，紫薇，你以后更要小心，千万别被抓住把柄。”
紫薇点点头，心里沉甸甸的。她原以为进宫是解决问题的开始，却没想到，这只是另一场风波的序幕。
第二天一早，漱芳斋的人还没起身，就听到外面传来太监的唱喏：“皇后娘娘驾到——”
小燕子一个激灵从床上爬起来，对着镜子胡乱梳了梳头发：“她来干什么？大清早的扰人清梦！”
紫薇和金琐连忙穿戴整齐，跟着小燕子出去接驾。只见皇后穿着一身正红色凤袍，端坐在院子里的椅子上，容嬷嬷站在她身后，眼神阴鸷地扫视着众人。
“儿臣参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万福金安。”小燕子不情不愿地行礼。
“起来吧，”皇后的声音冷冰冰的，“听说令妃给你派了两个新宫女？叫上来给本宫瞧瞧。”
紫薇和金琐连忙上前跪下：“奴婢紫薇\/金琐，参见皇后娘娘。”
皇后的目光落在紫薇身上，上下打量了半天，缓缓道：“抬起头来。”
紫薇深吸一口气，缓缓抬头。她知道，这一刻，自己的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动作，都可能引来杀身之祸。
皇后看着她的脸，眼神里闪过一丝探究：“你叫紫薇？哪里人氏？”
“回娘娘，奴婢是山东人氏。”紫薇的声音平稳，尽量不让自己露出破绽。
“山东？”皇后冷笑一声，“本宫怎么瞧着，你倒像是江南女子？”
紫薇心头一紧，夏雨荷是济南人，也算江南一带，皇后这是在试探她？她定了定神，回道：“奴婢幼时随父母在江南住过几年，许是沾了些江南气。”
“哦？是吗？”皇后显然不信，又问，“会读书写字？”
“略通皮毛。”
“那正好，”皇后指了指桌上的纸笔，“本宫最近得了一句上联，一直没想出下联，你替本宫对对看。”
众人心里都捏了一把汗。谁都知道，皇后这是故意刁难，若是对不上，或是对得不好，少不了一顿责罚。
紫薇走到桌前，只见纸上写着五个字：“烟锁池塘柳”。
这上联看似简单，实则每个字的偏旁都包含五行（火、金、水、土、木），要对出工整的下联，极其不易。
紫薇握着笔的手微微收紧，脑海里飞速思索着。尔康曾教过她不少对联技巧，她想起曾见过一个下联，恰好能对上。
她深吸一口气，提笔在纸上写下：“炮镇海城楼”。
同样的五行偏旁，意境也与上联相合，堪称绝对。
皇后看到下联，脸色微微一变，显然没想到这个小宫女竟有如此才学。容嬷嬷在一旁阴阳怪气道：“一个宫女，读那么多书干什么？怕不是别有用心吧？”
“嬷嬷说笑了，”紫薇放下笔，垂眸道，“奴婢只是觉得，多识些字，才能更好地伺候格格读书。”
小燕子也连忙帮腔：“是啊皇后娘娘，紫薇可厉害了，教我认了好多字呢！”
皇后盯着紫薇看了半晌，见她始终神色平静，挑不出错处，便冷哼一声：“算你有点小聪明。不过本宫提醒你，在宫里，安分守己才是本分，别仗着有几分才情就痴心妄想，否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奴婢不敢。”紫薇恭声道。
皇后又敲打了小燕子几句，无非是让她安分守己，别给皇上惹麻烦，这才带着人浩浩荡荡地走了。
直到皇后的銮驾消失在宫道尽头，小燕子才松了口气，拍着胸口道：“吓死我了！紫薇，你刚才太厉害了！那老妖婆肯定没料到你这么有才！”
紫薇却没那么乐观，她知道，皇后这只是开始。今天的对联，不仅没让皇后打消疑虑，反而可能让她更加警惕——一个如此有才情的宫女，绝不可能只是个普通人家的女儿。
果然，皇后回到坤宁宫，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嬷嬷，你怎么看那个紫薇？”
容嬷嬷凑近道：“娘娘，依奴才看，这丫头绝非善类！一个宫女，能对出‘烟锁池塘柳’的下联，定是读过不少书，身世绝对不简单！而且奴才瞧着她的眉眼，倒有几分像……像当年济南府的那位……”
皇后眼神一厉：“你是说夏雨荷？”
“奴才不敢乱说，”容嬷嬷低下头，“但这丫头突然出现在漱芳斋，又有如此才学，不得不防啊！说不定，她和那个还珠格格一样，都是冲着皇上的龙椅来的！”
皇后沉默了。当年乾隆在济南与夏雨荷的一段情，她虽知晓，却因乾隆刻意隐瞒而不甚清楚。若是夏雨荷真有个女儿流落在外，如今找上门来，那小燕子的身份……
“不行，”皇后猛地站起身，“不能让这丫头在宫里兴风作浪！嬷嬷，你去查查她的底细，我要知道她的一切！”
“是，奴才这就去办！”容嬷嬷阴恻恻地笑了，“奴才保证，就算她是石头里蹦出来的，奴才也能把她的根挖出来！”
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漱芳斋，却驱不散紫薇心头的寒意。她看着桌上那副刚写好的字，上面是“步步惊心”四个小字。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在这座深宫里的每一步，都将如履薄冰。而她与尔康的爱情，她认祖归宗的心愿，都将在这场无声的较量中，接受最严峻的考验。
永琪和尔泰在宫道上走着，脸色都有些凝重。
“皇后今天突然去漱芳斋，肯定是冲着紫薇来的，”永琪忧心忡忡，“容嬷嬷那老东西，眼睛毒得很，怕是已经起了疑心。”
尔泰点点头：“我们得想办法保护紫薇，不能让她被皇后抓住把柄。”
“我去找尔康商量商量，”永琪加快脚步，“得尽快让皇上知道紫薇的身份，否则夜长梦多！”
两人匆匆往尔康的住处走去，却没注意到，不远处的假山后，一个小太监正鬼鬼祟祟地看着他们，随即转身飞快地跑向了坤宁宫的方向。
紫禁城的风，越来越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