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到工棚中央,手指轻轻拂过蒸汽机温热的金属外壳:“火汽机即将成熟,但若要装备水师,尚需时间。而‘业皇’之祸,已迫在眉睫。刘仁轨密报中提及,对方计划‘扬帆西进’,时间不等人。”
房遗直凝重道:“殿下之意是?”
“双管齐下。”李承乾转身,语速加快,“第一,立即密令刘仁轨、雷万疆,加紧清查内奸,整备水师,严密监视海疆,但不可主动出击打草惊蛇。
登州水师现有战船虽不及妖兵诡异,但胜在训练有素、阵法严整,依托岸防工事,足以固守待援。”
“第二。”他指向蒸汽机,“集中青州所有顶尖匠人,成立‘火汽船急造坊’。
以现有最大商船为基底,改装加装火汽机与明轮,不求远航作战,只求能在近海快速机动、冲破敌阵。
同时,在登州秘密设立‘星铁冶炼场’,以新法试炼星铁矿石,若能成功,优先锻造破甲重弩、强弓箭簇,专克妖兵。”
“第三。”李承乾走到案前,提笔疾书,“奏请父皇,调拨陇右、河东精锐弓弩手三千,秘密驰援登州。
妖兵虽利,终是近战之器,我以强弓硬弩远距离覆盖,辅以火油箭、霹雳炮,可抵消其锋芒。”
房遗直听得心潮澎湃,但仍有一虑:“殿下思虑周全。只是……张巡都尉生死未卜,他在敌窟之中,若我们还按兵不动,恐他……”
“正因张巡可能还活着,我们才不能贸然行动。”
李承乾搁笔,眼神深邃,“他能送出一次情报,就有可能送出第二次。
若我们大军压境,‘业皇’狗急跳墙,第一个要杀的就是他。
我们必须给他制造机会,让他自己逃出来,或者……送出致命一击的关键情报。”
他望向窗外:“传令给刘仁轨,让他的人在海滨各处留暗记,用只有张巡和登州水师高层才知道的密语,告诉他:我们在准备,让他等待时机,务必保全自身。
同时,散布谣言,就说登州水师内部因争权而分裂,雷万疆与刘仁轨不合,朝廷即将调雷万疆离任——给‘业皇’一种错觉,让他们觉得有机可乘。”
房遗直恍然大悟:“殿下是要……引蛇出洞?”
“是请君入瓮。”李承乾纠正道,“‘业皇’野心勃勃,绝不会满足于盘踞海外荒岛。
他要‘扬帆西进’,要复辟所谓‘隋室’,就一定要登陆,要攻城略地。
我们就给他一个‘看似虚弱’的登州,让他自己送上门来。”
他走回蒸汽机旁,手按在依然温热的锅炉上:“而在这段时间里,我们必须争分夺秒。
火汽船、新式星铁兵甲、援军调度、内奸清查……所有这些,都要在一个月内完成初步准备。
房卿,此事由你总揽协调,青州上下资源,任你调动。”
房遗直深深一揖:“臣,领命!”
李承乾又补充道:“还有一事。倭国与‘业皇’勾结,其心可诛。
待平定‘业皇’之乱后,我要亲奏父皇,组建一支真正的远洋水师,以火汽船为骨,以大唐锐士为魂,东渡瀛洲,问罪于倭王。
东海诸岛,不应是海寇与妖人的巢穴,而应成为大唐海疆的屏障与航路的节点。”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但这一切的前提,是先碾碎眼前的‘业皇’。
传令下去,即日起,青州进入战时管制,所有匠坊昼夜轮班,务必在二十五日内,造出第一艘可用的火汽船!”
“诺!”
……
接下来的日子,青州与登州两地,在表面的平静下,暗流汹涌。
青州刺史府后院,匠作坊的灯火彻夜不熄。
在李承乾亲自督工下,工匠们以惊人的效率改造着一艘五百料的旧式商船。
锅炉被加大,气缸重新设计,明轮传动机构反复调试。
刺耳的金属摩擦声、蒸汽的嘶鸣、工匠的号子,混杂在秋夜的寒风中。
与此同时,在登州某处隐秘的山坳里,新建的冶炼场悄然投产。
从青州运来的新式“平炉”冒着滚滚浓烟,星铁矿石与焦炭、石灰石混合投入炉中,在高温下熔化。
匠人们穿着厚重的石棉护具,以长杆搅动铁水,试图分离出杂质。
另一边,锻造工坊内,简易的蒸汽锻锤已经安装,虽然功率不大,但沉重的锤头每一次落下,都让地面微微震动,将烧红的星铁胚料反复捶打。
登州城内,刘仁轨与雷万疆的“不和”传闻愈演愈烈。
甚至有几次,两人在公开场合发生“争执”,被不少官吏亲眼目睹。
水师内部的清查也在秘密进行,三名中低级军官被悄然控制,经审讯,其中一人承认收受“海商”贿赂,泄露过巡逻路线,但并不知道对方是“业皇”的人。
沿海各处,赵青带着精干人手,在十几个偏僻的渔村、礁岩洞窟留下只有张巡能看懂的暗记。每日都有便衣哨探在海岸线游弋,观察是否有可疑船只或人员靠岸。
时间一天天过去。
火汽明轮船的改造也终于进入了最后阶段。
……
第十三日,登州外海,一座无人荒岛的岩洞中。
衣衫褴褛、面色苍白的张巡,用最后一点力气,在岩壁上刻下一个特殊的符号。
他的左肩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简单包扎着,渗出黑血。
身旁,是三名同样疲惫不堪的汉子,都是那日快艇上的水师老兵。
“都尉,我们已经在这里躲了五天,干粮快没了。”一名老兵沙哑道。
张巡喘着气,靠坐在岩壁上:“再等一天。如果今天还没有发现我们留下的线索……明晚趁夜泅渡,游回大陆。”
他闭上眼睛,脑海中回放着那日的惊险:
引敌船入暗礁区,自己的快艇搁浅,他与部下弃船登礁,在追兵的箭雨中跳海逃生,凭着对海流的熟悉,侥幸游到这个荒岛。
追兵以为他们已葬身大海,搜寻一番后离去。
但他们也付出了代价,十名弟兄,只剩身边三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