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晚饭后,沉寂的家属院再次变得喧闹,穿过人群,江菱挽着陆老太的胳膊朝陆家去,隔着铁栅栏门,浇花的陆母第一时间瞧见了她们。
眸底的诧异一闪而过,她拉开铁门,快步迎了上来:“母亲,什么时候过来的?怎么不提前说一声,我好让陆湛去接你。”
陆老太淡淡的睨她一眼:“男人事多,如果这些鸡毛蒜皮的事都需要他们操心的话,谈何出息。”
“是,母亲说的对。”陆母低眉顺眼的把两人带进屋,憋屈的同时,心中有些不爽。
她不瞎,能看得出来,江菱对陆老太比对她亲近得多,明明两人才第一次见面,真是见了鬼了!
陆湛和陆政委都不在家,陆老太落座,开口第一句话就是指责:“你眼里还有菱菱吗?”
正倒茶的陆母怔了一秒,很快回答:“母亲,这是什么话?她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我自然疼她爱她。
虽没有经常走动,但只要菱菱想要的,哪怕是天上的星星,做母亲的都会尽力给她,这都是我亏欠她的。”
她看向江菱,一脸慈爱。
陆老太笑了:“哦,我以为陆梅才是你亲生女儿,周炀那孩子事多,你有空在家浇花,都不去帮菱菱他们带娃,态度实在冷漠。
还有,你不该在两个孩子间摇摆,这对谁都不公平,听说,你还给陆梅那孩子指了门亲事,真吃饱了撑的……”
老人似乎没想过给她留点脸,当着江菱的面,直接说出了她给陆梅牵线搭桥的事,一时间,陆母的脸火辣辣的,竟有些不敢看江菱,她放下搪瓷杯,讪讪解释:
“是她主动要求的,都不容易,能帮一把就帮一把。”
“荒唐!欠她的老婆子早就还清了,你明知道她和菱菱不对付,还给了她往上爬的机会,半点都不为你女儿考虑的吗?”
江菱坐立难安,总感觉自己不该待这里,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立场尴尬,干脆躲个清静。
见她起身,陆母顿时急了:“她答应了的,从此都不再和菱菱作对,我是菱菱的亲生母亲,当然要为她考虑,宁结一门亲,不结一门仇!
我养育了那孩子十多年,只想好聚好散,我不知道母亲是从哪里听到的谣言,但我从始至终,出发点都是为了我的女儿。”
婆媳间的争吵总会以一方压倒性的胜利做结尾。
江菱不忍再听,走出屋,去院子里等待陆老太,她知道,陆家奶奶宁愿去住招待所都不会住在陆家的,之所以过来,完全是为了她。
对方是怕她被陆家夫妇苛待,正当江菱思绪发散时,一个挎着枪的小战士在门外不停挥手。
“江同志!江老师,有你的信!”
送信的不该是邮递员吗?江菱快步上前,瞧见那信封没有邮戳和署名,不禁怔了一秒,问:“这什么?”
战士摸了摸脑袋,“刚刚有人送到岗哨处的,说这封信是给你的,一定要交到你手上。”
“什么人?”
“一个小孩。”
“……”
辞别战士后,江菱退回院子,借着廊下灯光,拆开信,一目十行,脸色渐渐沉了下来。
她拥有过目不忘的本领,能瞧出来这封信是蒋洪玲的手笔,只是,上面的内容让她震惊,昏暗的烛火下,陆老太连唤了两声,江菱才缓过神来:
“奶奶。”
“失魂落魄的,怎么了?有问题都可以和奶奶说……”
江菱顺手把那份举报信递给了陆老太,要说不偏颇,陆家她唯一可信的,仅有这位奶奶,对方和陆梅似乎真的一点感情都没有。
而这封信,揭露了陆梅是如何一步步,以嫁进龚家为支点,迫害周海、渗透蒋洪玲的,一桩桩一件件,巨大的阴谋朝江菱张牙舞爪的扑了过来。
她做梦都没有想到,人的心机竟能深沉狠毒到如此地步,居然妄图通过迫害周家人来达到报复她的目的。
其心可诛。
光是看着信上的内容,江菱已觉得很窒息了。
“奶奶,我必须有所行动,我无法忍受她对我身边的人下手,是她先逼我的,妈那边,拜托你帮我解释。”
“她一直都这样欺负你?”陆老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了一句,恰在此时,陆母拿着两罐霉豆腐追了出来,
“妈,这个你带回去……”
啪——
陆老太零帧起手,直接抽了陆母一巴掌:“子不教母之过,能养出陆梅这种阴毒的玩意儿,你功不可没!”
“菱菱,我们走!天塌了有奶奶在,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这件事,错不在你。”老太太直接拉着她离开。
陆母傻在当场,玻璃瓶子碎在脚边,只眼睁睁的看着婆孙俩离开。
陆梅?
陆梅到底是哪儿惹到了这两位祖宗啊!
……
陆梅深夜归家,推开房门,瞧见龚建设就着一盆鸡汤,在喝闷酒,屋内关得严严实实的,空气中弥漫着烟酒气味,实在算不上好闻。
素日里她懒得搭理这男人的,可今儿心情实在畅快,她放柔了嗓音,问:“怎么了?是心情不好吗?”
就着她伸过来的手,龚建设直接把人拉过去,打了个酒嗝道:“心情……心情不痛快,你陪我喝两杯。”
男人的眼睛遍布血丝,沧桑痛苦。
陆梅挣脱,拿过旁边的碗,给自己舀了些汤,“我不喝酒,可以陪你喝点汤,说吧,怎么了?”
“喜欢喝汤,那就多喝点,嫁到我们龚家来,委屈你了。”在龚建设的劝导下,他喝光了屋内的酒,而陆梅,喝光了那盆鸡汤,徒留搪瓷碗底的一块老姜和蘑菇。
眼神迷离的龚建设此刻抱着陆梅的腿哭得直打嗝:“周……嗝……周海被派出所的人带走了,是我害了他,其实,其实货单一直都是一式两份。
他看的和我交的根本不一样,东西我一直放在家中橱柜,做梦都没有想过,他会出事,他为何会出事啊?!
我甚至不敢找父亲,不敢找父亲帮忙,懦夫!我就是个懦夫……”
他眼泪和鼻涕一起淌落,看上去醉得不轻。
陆梅眼底的厌恶再藏不住,她一把推开对方脑袋,嗓音怨毒:“既然这么难过,你怎么不陪着他一起死?”
她居高临下,咬着牙再次重复:
“你就该陪着他一起死!”
说罢,她快步走向橱柜,从一开始,这个局就是给周海和龚建设设下的,她仅想要龚家媳妇的身份,不想要男人。
听说另一份存单被龚建设藏在家中,她下意识的就想翻找出来,只要龚建设进去,以公公的为人来说,这人再没有出来的可能性。
生性狡猾的男人逃过了一劫,没关系,她可以亲手再把他送走,在这个世上,除了周炀,其他人都不配站在她身旁。
胜利的果实稳稳的在橱柜中,陆梅迫不及待,伸手欲拿,身后忽传来鬼魅般的质问:
“你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