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州的喧嚣被甩在身后,上官乃大没有急着前往青阳山。收徒大典尚有时日,他需要更多关于玄真观,尤其是其内部派系、近期动向的详细信息。明溪真人的招揽是机遇,也可能是试探,他必须准备得更充分。
他在神都内城边缘,寻了一处更为僻静、专供修士暂住的“静庐”客栈。此地有简单的聚灵阵法,环境清幽,往来者也多是修为不高、或独来独往的散修,正适合他潜伏观察。
接下来的几日,他大部分时间都留在客栈房间内,看似在打坐调息,实则神念却悄然覆盖了附近几条街道,尤其是几家修士常去的茶楼、酒肆、以及售卖消息的隐秘场所。
《玄真炼器杂录》残卷中,除了炼器法门,也零星记载了一些玄真观内部的组织架构、各堂口职能、以及部分禁忌。结合这些信息,与他从市井中搜集到的传闻相互印证,一幅关于玄真观的粗略图景逐渐清晰。
玄真观分内门外门。外门弟子众多,负责俗务、产业、以及初步筛选有潜力的苗子。内门才是核心,分设“丹堂”、“器堂”、“阵堂”、“剑堂”、“经堂”等。观主玉阳真人,常年闭关,冲击元婴。日常事务由几位金丹后期的长老共同执掌,其中以主管“经堂”(传承、戒律)的明河道长和主管“器堂”的明溪真人话语权最重。
近期观内确实不太平。先是数月前,一位名叫“静虚”的内门器堂弟子突然叛逃,据说偷走了部分炼器秘录,至今下落不明,器堂因此受到一定责难,明溪真人压力不小。紧接着,又传出观中似乎混入了邪道奸细,正在暗中清查,弄得人心惶惶。这也是为何明溪真人对身怀“疑似玄真观炼器传承”、来历“清白”(散修,与叛逃事件时间不吻合)的上官乃大如此感兴趣的原因之一,或许有补充器堂力量、平衡内部压力的考量。
此外,关于“蚀魂殿”的传闻,在市井中也有零星提及,但多语焉不详,只知是个行事诡秘、手段阴毒的邪道组织,近些年活动似有增多,与一些修真门派和世家似乎都有不清不楚的联系。
“看来,玄真观这潭水,确实够浑。”上官乃大心中暗道。静虚叛逃、邪道渗透、内部权力博弈……自己这个“云中子”贸然卷入,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但他别无选择。要想获得更多关于天外、关于蚀魂殿、甚至关于此界修真体系核心秘密的信息,玄真观是目前最好的切入点。风险与机遇并存。
他将那枚得自静虚的青色玉牌再次取出。这玉牌是静虚的身份凭证,也是潜在的麻烦。他之前做的灵力伪装,瞒过一般修士甚至金丹初期的探查或许可以,但若遇到精通此道或修为更高者,仍有暴露风险。
他沉吟片刻,指尖真元涌动,这次不再仅仅覆盖伪装,而是以元婴之力配合《炼器杂录》中记载的一种“融灵”小技巧,尝试将玉牌内部原有的、属于静虚的灵力印记,彻底打散、重组,只保留其最基础的材质与云纹标识,然后注入一丝自己模拟出的、与之前展示给明溪真人同源的“变种”火金灵力。
这个过程极其精细,如同在米粒上雕花。足足耗费了半个时辰,他才完成。此时的玉牌,从内到外,都已彻底“改头换面”,与静虚再无半点关联,成了“云中子”师门传承的“信物”。除非有人能回溯时光,否则绝难看出破绽。
处理完玉牌,他又将那块神秘的金属残片拿了出来。这几日他反复研究,除了那断断续续的机械意念碎片,再无更多发现。残片损毁过于严重,核心晶体中的能量印记也近乎彻底消散,无法提供更多信息。
“或许,玄真观的藏书阁或器堂密库里,会有关于类似‘天外奇物’的记载。”他只能寄希望于此。
数日后,一则消息在修士圈子里悄然传开:靖国公府小郡主的病情出现反复,国公府再次提高了悬赏,并广邀修真界擅长医道、丹道的高人过府诊治,报酬丰厚无比。
这消息让上官乃大心中一动。靖国公府、神秘的游方道士、蚀魂殿可能的关注……这条线,或许也值得留意。不过目前,还是以玄真观为重。
又过了两日,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上官乃大退掉了静庐的房间,动身前往青阳山。
青阳山位于神都西北三百里外,群山连绵,主峰高耸入云,终年云雾缭绕,时有霞光瑞气,乃是帝国境内有名的洞天福地之一,玄真观便坐落于主峰及周边诸峰之上。
上官乃大没有飞行,依旧以“云中子”的散修身份,雇了辆马车,不疾不徐地前往。沿途可见不少同样前往青阳山方向的修士或凡人少年,或独行,或结伴,或乘车,或骑马,脸上大多带着期盼与紧张之色。玄真观三年一度的开山门,对于无数渴望踏入仙门的人而言,是改变命运的机会。
越是靠近青阳山,灵气越发浓郁。山脚下,早已形成了一个规模不小的集镇,客栈、酒肆、商铺林立,热闹非凡,多是服务于前来参加大典或访道之人的。
上官乃大在集镇中找了家客栈住下。他没有立刻上山,而是等到大典前一日,才随着汹涌的人流,沿着宽阔的青石台阶,向着山门走去。
玄真观的山门,位于半山腰一处巨大的平台之上。两座白玉石柱高耸,中间悬挂着“玄真福地”四个古篆大字的牌匾,气势恢宏。山门前,已有数十名身着统一青色道袍的外门弟子维持秩序,查验身份。
前来参加大典之人排成了长龙。大部分是毫无修为的凡人少年,由家人陪同,接受最基础的“灵根”检测。也有少数像上官乃大这样,已有一定修为基础的散修或小门派弟子,想要拜入内门或成为客卿、记名弟子,需接受更严格的考核。
上官乃大排在了散修队伍中。轮到他时,一名外门弟子接过他递上的、经过彻底改造的静虚玉牌和明溪真人的令牌。
那弟子看到明溪真人的令牌,神色立刻变得恭敬,仔细查验无误后,道:“原来是云中子道友,明溪师叔祖早有吩咐。道友请随我来,无需在此排队。”
说着,便引着上官乃大穿过拥挤的人群,来到山门内侧一处相对清静的小亭。亭中坐着一名气息沉稳、已达筑基后期的中年道人,正是当日在玄宝阁见过的清泉道人。
清泉道人见到上官乃大,脸色依旧有些复杂,但还是起身,公事公办地道:“云道友,按照规矩,持长老令牌者,可直接进入‘问心路’考验。通过后,再由明溪师叔祖定夺具体职位。请随我来。”
“有劳清泉道友。”上官乃大拱手。
清泉道人不再多言,引着上官乃大绕过主广场上正在进行灵根检测的喧闹人群,沿着一条更为幽静的山道,向山峰更高处走去。
约莫走了半个时辰,前方出现了一片被淡淡白雾笼罩的竹林。竹林入口处,立着一块石碑,上书“问心路”三个古朴大字。
“云道友,请吧。问心路考验心境与向道之心,途中或有幻象迷惑,只需紧守本心,一路向前即可。并无性命之忧,但若心神动摇,则考验失败。”清泉道人交代了几句,便退到一旁。
上官乃大点点头,迈步走入白雾之中。
雾气瞬间变得浓郁,隔绝了视线与大部分声音。脚下是一条蜿蜒向上的青石小径,两侧竹影婆娑,在雾中显得影影绰绰。
他刚走出十几步,眼前的景象便骤然一变!
不再是竹林小径,而是变成了戈壁战场!无数沙螳嘶吼着扑来,黑狼骑兵的弯刀闪着寒光,蚀魂殿的邪修发出狞笑!血腥味、杀戮气息扑面而来!
这幻象极其逼真,甚至连能量波动都模拟得惟妙惟肖,足以让筑基期修士心神失守。
然而,上官乃大只是眼神淡漠地看着这一切。这些都是他亲身经历、甚至亲手制造的场面,对他而言,早已无法引起丝毫波澜。他脚步不停,如同穿过一幅活动的壁画,那些幻象在他走近时便自动扭曲、消散。
场景再变。变成了奢华富丽的宫殿,无数美人环绕,珍馐美味,权力在握,仿佛只要他点头,便能享尽人间富贵。
上官乃大嘴角泛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嘲讽。前世他官居极品,什么富贵荣华没见过?今生所求,乃是长生大道,岂是这些虚妄之物所能动摇?
他依旧前行。
接着,幻象又变成了前世的靖园书房,病榻上的老妻苏氏,族中晚辈担忧的面孔……一种淡淡的惆怅与怀念涌上心头,但他心中明了,那已是过去,是另一个“上官乃大”的因果。今生之路,已然不同。
他轻轻叹息,脚步却未曾停滞。
幻象不断变化,试图勾起他内心深处的欲望、恐惧、执念、遗憾……然而,对于一个历经两世、心志坚如磐石、目标明确的元婴修士而言,这些考验,实在过于小儿科。
他甚至能清晰感知到这“问心路”阵法的能量流动与节点,若有心,弹指间便可破去。但他自然不会这么做,只是保持着一个“心境坚韧、向道之心纯粹”的筑基期散修应有的表现,稳步前行。
约莫一炷香时间后,眼前雾气骤然散尽。
他已站在竹林另一端。前方是一座更为开阔的平台,平台尽头,是一座古朴的道观殿宇,匾额上写着“明心殿”。殿前,明溪真人正负手而立,面带微笑地看着他。清泉道人不知何时也已来到殿前,垂手侍立。
“呵呵,云小友,果然道心坚定,这么快便通过了问心路。”明溪真人抚须笑道。
“前辈过奖,侥幸而已。”上官乃大上前行礼。
“不必过谦。”明溪真人摆摆手,“问心路虽不涉修为,却最能考验心性。小友如此短时间通过,心志之坚,老道生平仅见。看来,小友与我玄真观,确有缘分。”
他顿了顿,道:“老道已与器堂几位执事商议过。以小友之才,可直接入我器堂,暂为‘记名弟子’,享受内门弟子待遇,可自由阅览器堂基础藏书与使用部分炼器设施。待小友修为精进,或炼器之术有所成就,再行擢升。小友意下如何?”
记名弟子,算是半个玄真观的人,有一定的身份和资源,约束又比正式弟子少,对于“云中子”这个身份而言,确实是最合适的安排。
上官乃大躬身道:“全凭前辈安排,晚辈感激不尽。”
“好!”明溪真人显然心情不错,对清泉道人道:“清泉,你带云小友去办理入籍手续,领取身份玉牌和衣物资用,再安排到器堂‘丙字七号’炼器室暂住。”
“是,师叔祖。”清泉道人应下,对上官乃大道:“云师弟,请随我来。”
称呼已从“道友”变成了“师弟”,尽管只是记名弟子,但显然地位已不同。
上官乃大再次向明溪真人行礼告退,跟着清泉道人离开了明心殿。
手续办理得很顺利。上官乃大得到了一枚新的、制式的玄真观记名弟子玉牌(与静虚那块完全不同),几套青色道袍,以及一些基础的灵石和丹药补给。然后,他被带到了位于主峰侧翼的器堂所在区域。
器堂建筑群占地颇广,以黑石为主材,风格厚重古朴,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烟火气与金属矿石的味道。不时有弟子捧着材料或半成品法器匆匆走过。
丙字七号炼器室,是一个独立的、带有小型地火口和基本工具的石室,虽然简陋,但胜在安静独立,正合上官乃大之意。
清泉道人将他带到后,交代了几句器堂的规矩和注意事项(如不得擅闯禁地、按时完成分配的基础任务等),便告辞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