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乱的战场到处都是人——无论活人还是死人。
四处腾起的灰烟将白天染成了黑夜,相熟的人在敌人一次次的穿插中走散,最终也只能各自孤军奋战。
不知道这场仗打了多久,久到灿星已经没有办法再去回忆之前那对可怜的砂忍父女,久到他只能麻木地一次次举起手中的刀刃,久到满身的鲜血已经尽数凝结成暗红色的外壳。
终于,仓木找到了他,同样满身狼狈的这个大蛇丸的手下一刀逼退灿星面前的敌人,抓着少年的手臂极速后退,语气算不上好但仍然保持着足够的恭敬:“大蛇丸大人通知我们先行撤退!”
血色的战场很快被甩在了二人的身后,硝烟的辛辣味道也随之一同远去。
他们被战场周围的木叶医疗班发现,几名医忍冲了过来:“大人们辛苦了,有受伤吗!”
仓木一贯严肃的脸上露出了松了口气的表情:“我的左臂和左腹受伤了。”他撕开衣摆,露出两处血肉模糊的伤口。
灿星轻摇了下脑袋示意无事。
了解完情况的医忍们立刻张开便携式担架,放低位置让仓木躺了上去,随后热情地当先一步指引起灿星:“临时补给点就在前面不远的地方,稍作休息和治疗之后二位大人再一同返回后方指挥部吧!”
少年不置可否地与他们一同到了临时补给点,草草搭着的几个脏兮兮的帐篷依稀还能看出原本的淡黄色,哀嚎声从里面传出,但并无法让来来往往的医疗忍者露出丝毫感同身受的神情。
留在这里的人已经在日复一日的如此情景下深深地麻木了。
灿星目送着仓木被架到一边空地上开始立即处理伤口,安静地跳上一旁的矮树,坐在树枝上等待起对方。
漫长的战斗后,没什么比放空心神静静地发会呆更让人感到放松的了。
“忍者大人!”
可惜的是还没发呆多久,一声轻巧的呼唤就从树下传来,灿星低头,一下子就望进美奈子那双漂亮的琥珀色眼瞳里。
是她?!
少女完全没有意识到树上那个衣角还在往下滴血的人是灿星,只是觉得那双面具下的眼睛有些莫名的熟悉,不由得恍惚了一下。
好在她很快就甩了甩头没有多想,连忙举起手里的袋子笑意莹莹地问起:“到午饭时间啦,这是发下来的兵粮丸,您要来一点吗?”
灿星垂眸看着少女,摇了摇头没有作声。
“好吧,如果您觉得饿的话也可以去那边的帐篷里再拿,我们备了很多!”少女露出一个尴尬的笑容收回了袋子,刚走开两步又转过身,冲着树上的少年郑重地鞠了一躬:“战场上辛苦了!”
她走开了。
灿星也收回目光,重新空洞地看向远处兀自坐着。
仓木身上的伤势看着吓人,不过没有到伤筋动骨那么严重,全都只是皮外伤,简单处理之后就可以继续赶路。
二人赶在月上中天前回到了前线指挥部,仓木扯住急着要去找藤木晃的灿星,非要对方跟他一同去找大蛇丸汇报之后才能离开。
夜色深重,但营地里并不安静,到处都是巡逻的人员和进进出出的忍者。
大蛇丸作为总指挥官也还没有睡,漫不经心地翻阅着手上的文件,随手批复几句就搁在一边。
瞧见进来的灿星二人,他索性直接将笔丢下,好整以暇地撑着头看向少年:“这么脏,怎么不换身衣服再过来?”
灿星斜目瞥了一眼假装木桩站着不动了的仓木,哼了一声冷淡地回道:“懒得换。”
大蛇丸敲敲桌子:“看样子你的战斗还算顺利,不愧是有那种血继限界的孩子,不出我所料。”
灿星没说话。
蛇瞳男人紧接着开口:“既然活着回来了,那后面就继续跟着藤木晃吧,正好他身上的伤也快好了,这两天就能出发。”
他抬眼看了看心思完全不在这里的黑发少年,嘴角向下撇了撇,忽然不耐烦地挥手赶人:“下去吧。”
藤木晃的帐篷位置大蛇丸早就告诉过灿星,他一离开总指挥的帐篷就直奔那里而去。
都这个点了,那间帐篷里竟然还亮着灯火,看起来作为伤员的男人到现在都还没有睡觉。
灿星有些不高兴地加快了脚步,直到靠近了帐篷的大门时才稍稍放慢了一些,然后就意外听到了里面的谈话声。
“队长,你的伤真的没事了吗?”
“你在小瞧谁呢!老子还活着说明老子还能上战场!”
“可是医忍都说了以后你要少进行剧烈活动。”
“放屁,你的意思是要老子现在去请示:老子不打了,老子要回村,是不?”
“…也不是不可以。”
一声闷响之后是山中小星的痛呼声。
“不可能,老子死也要死在战场上,这是对雪鹤的承诺。”
“明明雪鹤老师也不希望看到那种场景的,您不要把自己逼得太狠了…”
一声厉喝打断了山中小星的话:“从雪鹤死了以后!我就发誓绝对不会让自己辜负她为了和平所付出的牺牲!”
灿星靠近帐篷的脚步一顿——无论多少次,只要听到和平这两个沉重的字眼,他的心湖都会不由自主地荡起涟漪。
前世普通人唾手可得之物,在如今却成为了几乎所有人可望而不可即的幻梦。
这真是最最可笑的笑话。
藤木晃终究是上忍,灿星这一个小小的停顿所带来的异常立刻就被他察觉,短暂的沉默之后,男人诧异的声音夹杂着喜悦迅速接近:“灿星?”
帐篷门帘被一把拉开,身形高大的藤木晃一把抱起猝不及防的少年:“什么时候来的!”
灿星本就有些松垮的面具掉了下来,被山中小星一把接住,青年拿着那张面具凝神端详了片刻:“扎在脑后的绑带有点松了,我给你补一下!”
藤木晃大手一挥:“进去说!”
被男人抱在怀里的灿星鼻子微动,嗅到了丝丝缕缕的血腥气味,他稍稍侧了下身子,循着味道就看到了对方胸口上绑着的厚厚一层绷带:“刚来…你的伤还没好?”
大蛇丸不是说快好了吗?
藤木晃哼笑:“愈合的差不多就行了,老毛病不用管!”
“队长!”坐在灯下缝补面具绑带的青年听见了,抬起头露出一个不赞同的表情。
灿星被放下来,与藤木晃一同坐在了茶桌前,男人兴致勃勃地倒满一杯茶水递给少年:“我还在跟小星商量着这两天给你写信呢!之前战事吃紧,不是专用的忍鹰根本飞不离战场,好不容易回指挥部了,又因为伤势动弹不得。啧!这干巴巴的日子老子也真是过够了!”
灿星蹙紧眉头:“你的伤还没好。”
他这句话用的是语气严肃的陈述句。
难得见这名部下如此严厉,小队队长有些心虚地抓了抓自己蓬乱的头发:“都是陈年旧伤,已经治不好了,我早就习惯…你个臭小子,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教训我了!”
似乎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地位不应该如此卑微,他马上挺起胸口,张牙舞爪地探手也一并揉乱了灿星的头发,随后转移了话题:“瞧瞧你身上的血垢,快去冲个澡吧,我这帐篷后面就有条小河!”
山中小星拿着补好的面具站起来,从随身卷轴里掏出件黑衣一起丢给灿星:“这是出发前勇树给咱们小队里的每个人准备的备用衣物,正好给你拿去换洗。”
灿星道了谢之后接过,目光转了一圈还是落在高大的男人脸上,桌上的烛火明明暗暗,将那胡子拉碴的脸庞照得看不分明神色。
少年欲言又止地动了动嘴唇。
算了,有的是时间询问,不必急于这一时。
他捧着衣服重又戴上面具出去了。
山中小星叹了口气坐到灿星原本的座位上,看着藤木晃洇出鲜血的胸口:“这个地方也真是命运多舛啊。”
藤木晃表情淡淡的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这个伤口,忽然想起他第一次与灿星遇见时便是在木叶医院,那会的自己也是因为这个老地方受了伤而不得不住院治疗,心燥意乱地在花园散步时才瞧见的那个孩子。
距离那时一晃也过去很久了,当年稚嫩的孩子也好像已经变成可以独当一面的大人物了。
男人的声音在帐篷里回荡:“这个旧伤的事情与我交手过的人都能够发现,不算秘密了,被针对性地攻击也是再正常不过,不必在意。到了我这个年纪,战死沙场也比在村里孑然一身当个残废等死要强。”
“不用再与灿星提及此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