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这样赚钱的姑娘,老鸨心都在滴血,这灾年,地主家都没有余粮,青楼都快开不下去,姑娘都快养不起了,不是睐娘来了,老鸨怕自己早晚卷铺盖走人。不挣钱的买卖主家可不会拿钱养闲人。可眼下面临牢狱之灾,她也只能两害相权取其轻。
心里又痛骂姓胡的:挣了鞑子的钱,还敢挣南明这马上倒台的朝廷的钱,真是活腻歪了,还连累怡红院。她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往怡红院去。
太阳升起,一抹嫣红涂上怡红院的花格窗,院子里静悄悄的。青楼晚上营业,早上姑娘们都会睡到很晚。
老鸨气哼哼地将青萍唤来——青萍是丫鬟,起得比姑娘早,刚草草梳洗就被叫去,心里直打鼓。已有多日不见小姐,她真怕听见妈妈告诉她小姐自尽之类的噩耗。她小跑着跟在龟公身后,从后院到妈妈住的中院并不远,可她却觉得这段路长得离谱。
老鸨见了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只叫她跟着走,根本不想搭理她。青萍掀了掀嘴唇想问小姐情况,却又闭紧了嘴。她知道问也没用,老鸨那吃人的样子,只要她敢开口,两耳刮子肯定少不了。老鸨乘轿,青萍在旁跟着,一路上老鸨只催快些走。青萍脚跛,也只能一瘸一拐地拼命跟上。
进了小院,青萍猜到这是幽禁小姐之处。小姐受伤了?老鸨带她来服侍?或是被糟蹋了,就像在潘家一样,上吊自尽又被救过来了?想到可怜的小姐,她为小姐不甘,心里憋闷,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
\"哭什么哭?!\"老鸨心都在滴血,她还想嚎哭几嗓子呢。
小院正厅里,陈云峤和李县尉坐在首座,睐娘侍立在陈云峤身边。胡大搓着手对着院门张望,他换过衣裳,袍子皱皱巴巴的,想去换衣洗漱再吃点东西,可李县尉连他如厕都不许——老鸨未将玉京姑娘身契交予陈大人,这事没完。胡大想好了,明日就离开这鬼地方,偷鸡不成蚀把米,他成了嫌犯,还是及早抽身,回京城去,到了晋商会馆,他就不怕了。
老鸨带着青萍进入正厅,青萍见到小姐全须全尾地站在陈大人身边,眼睛一亮,不再管老鸨,往睐娘奔去。睐娘上前抱住她的肩膀,眼里含着泪,笑着道:\"青萍,我们脱离苦海了!\"
青萍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张大嘴瞪大眼睛看向老鸨。老鸨对她的视线毫不理睬,勉强堆出比哭还难看的笑,从怀里掏出三张身契递给县尉,眼角扫过陈云峤时,厌恶的眼神里藏着狠毒——若不是他,她的心也不会这么疼,早知就不该让此人进怡红院。
李县尉拿过身契看也没看就递给陈云峤,陈云峤转手给了睐娘。睐娘拿着三张身契,激动得手有些抖,仔细翻阅后小心揣入怀中。青萍看到了自己的身契,喜极而泣——终于不用在怡红院这腌臜之地受苦了。
小姐的聪慧坚忍让她吃惊,而老鸨如丧考妣人有些呆,胡大说去换衣裳就再没回来。
李县尉见事情已办妥,打着哈欠站起身。陈云峤大大松了口气——他是信诺之人,曾答应帮睐娘脱离火坑,如今做到了!睐娘对他投来感激孺慕之情,如冬日暖阳照得他全身暖洋洋的。他起身拱手道:\"多谢李县尉!本官入京后若有好去处,定不忘县尉!\"这就是答应要提携他了。
李县尉张大的哈欠嘴立刻闭上——忙活一晚上就为这句话。他笑出满脸褶子,忙不迭回礼:\"恭喜大人抱得美人归,下官的事有劳陈大人了!\"说罢更加殷勤。
老鸨心中怨毒,面上却挤出招牌笑容:\"陈大人,玉京姑娘可是我怡红院花大价钱培养的,这个价出售我们亏血本了呀!您能否再赏些银钱,老婆子也好向东家交代。\"她特意提\"东家\",就是希望他们看在言家份上多出些钱。
李县尉自然知道言家不好得罪,言家攀附的黄家更不好惹。他迟疑着看向陈云峤。陈云峤向来豪爽,若非这几年蝗灾、旱灾、水灾、兵灾闹得家底掏空大半,两千两为睐娘赎身也是拿得出的。他正掂量能再拿出多少,睐娘却抢先开口:
\"妈妈也太贪心了。你买我和青萍只花二两,医治我花五两,此后只进不出,还好意思要培养费?陈大人马上进京为官,县太爷都给面子,妈妈竟想狮子大开口讹人?就不怕以后有麻烦?\"
这番话噎得老鸨脸色青白,开口就骂:\"白眼狼!养你大半年,竟帮外人说话!\"睐娘嗤笑:\"以后我发达了也不敢忘妈妈五百两一夜卖我的恩情。\"
老鸨被怼得哑口无言。李县尉不耐烦看她们斗嘴,冷脸道:\"今天就到这,我们走。\"
又对陈云峤作请的手势。青萍对老鸨做鬼脸吐口水,气得老鸨个仰倒。现如今一个丫头也敢对她狂吠了!
芳丫头被叫来跟着离开,惊讶得像重新投胎似的——就这样离开这吃人的肮脏地方了?她用力拧自己脸蛋,疼得龇牙。玉京姑娘居然真做到了!以后跟着她,再不用担心突然半夜被叫去陪客。
走到大街上,天光大亮。卖包子馒头的小摊热气腾腾冒着白雾。芳丫头昨晚就没吃东西,早上被关着时看别人买包子直咽口水...
可是真好啊!肚子饿,但自由的空气让人如此高兴!三个女孩子的笑脸比阳光还要灿烂几分。睐娘笑得轻松,芳丫头笑得没心没肺,青萍的笑却藏着几分阴郁,她明显感到身体隐隐不适,陈大人来之前,她被欺侮过,不会得了什么脏病了吧,想到此处她想死的心都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