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灯初上,烛影幽幽。
玉韶坐在萧府书房,端起手边茶盏,轻轻抿了一口。
“不知玉小姐这个时候来寻我,可有什么事?”萧城主想了想,“可是韵舟他……”
“南照城里找不到‘流月草’了,”玉韶放下茶盏,“我来叨扰城主,是想问问哪里可以寻到?城主想必也知道,我师弟的汤药一日可都停不得。”
这偌大南照城,竟没有一间药材铺子有并不罕见的“流月草”,着实有些奇怪。城主管理一城之事,或许知道些什么。
“‘流月草’……是了,往日里,这种药草都是我托人从水月城带回来给韵舟的。如今水月城遭了灾,‘流月草’自然也买不到了。”
“那城主可有问过二公子?”玉韶又问,“二公子白日里才让人换了我师弟的药材,说不定还没来得及处理掉。”
“不瞒玉小姐,”萧城主叹了口气,摇头道,“我那孽子早就把换出来的‘流月草’丢到外面的护城河里去了。这孩子,实在是……唉。”
虽然嘴里骂着“孽子”,但城主语气里却有种不自觉的溺爱和纵容。
玉韶余光瞥过书房陈设,墙壁上挂着的几幅字写得歪歪扭扭,狗爬似的,简直与稚童所写毫无二致。
这字不是萧韵舟写的。
她见过他的字,风骨铮铮,暗藏锋芒。环视四周,书房里竟没有一幅他的字,也没有一样属于他的东西。
她心里忽然有点不平,直接戳破城主:“城主昨日没有杖责二公子吧?”
没想到她会这么直白,城主面上闪过一丝尴尬。他下意识摸摸鼻子:“令安……令安他毕竟还是个孩子。”
“十七岁的孩子也是挺少见了。”
“咳咳,”城主清了清嗓子,生硬的转移了话题,“玉小姐来找我只是为了‘流月草’的事?”
玉韶点点头:“既然这城里没有‘流月草’,别的地方也暂时寻不到,城主可知还有什么能代替?”
“代替啊……”城主摸着胡子,思量半晌,“倒是有一样东西,我记得先前给韵舟看病的医修说过,这东西难得,但效果却比‘流月草’好上百倍。”
“还望城主告知。”
“‘流月’,此物名唤‘流月’,乃是天山之石,有宁心静神、安抚神魂之效。‘流月草’就长在它旁边,承袭了它的部分功效。只是……”
城主忽然支支吾吾,欲言又止。
“萧城主不妨直言。”
“这‘流月’为浮玉宗所有,不肯轻易借人。不过我倒是听到一个消息,说他们掌门拿‘流月’当了今年门派大比的彩头。若是玉小姐几位中间有人能夺了魁首拿到这彩头,韵舟的病也就有的治了。”
门派大比拿魁首?
想想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而且“流月草”没得如此之巧,“流月”又出现的十分及时。玉韶微微抬起眼,扫过城主面容,后者目光闪烁,并不与她对视。
看来,这其中必有蹊跷。
“我知道这有些为难玉小姐了,”萧城主说着叹了口气,“归根结底,还是我那孽子惹出来的事。玉小姐若有什么需要的,尽可以跟我开口。”
“好啊。”
玉韶一口应下。
萧城主一愣,抬起眼。似乎没想到她居然半点不推脱。
“那不如这样,”玉韶笑道,“城主按着原先答应大家的,让二公子好好受了那三十杖,养伤的时候让他好好抄三十遍《南照律令》,伤好之后再同我师弟道歉。”
“……玉小姐不觉得这有些过了吗?”城主面色难看。
玉韶只冷笑:“这可是城主您自己说的,说我有什么需要都可以向您开口。现在,我要二公子老老实实受罚。否则我心中总会替师弟不平,时常想到这事,到时候万一影响了我准备门派大比,这恐怕不太好。城主,您说对吧?”
城主脸色青白交加,手指捏紧手中杯盏,又不好直言反驳玉韶的歪理。
半晌,他开口:“令安他天资愚钝,一直嫉妒他兄长,但本性并不坏,还望玉小姐能饶过他这一次。”
本性不坏?
当街纵马,威逼利诱,换人药材,害人卧病在床还死不悔改。这是本性不坏?
“天资愚钝就刻苦修炼,以勤补拙。心中嫉妒?呵,要说嫉妒,我还嫉妒二公子从小锦衣玉食呢,难道这样我就能直接给二公子下药、害他得病?”
玉韶摇头:“城主,您既然知道自己的小儿子心性不佳,就当多多管束才是。犯错认罚,而非无止境的宽容溺爱。”
城主一时间说不出话。
“门派大比我会参加,”玉韶起身告辞,“还望萧城主信守承诺。”
……
房间里飘着一股挥之不去的药味,苦涩厚重。夏日凉风从窗子里钻进来,灯火摇摇晃晃。
玉韶绕过屏风,萧韵舟半靠在床头,手里拿着一卷书,慢慢翻过。她站在屏风旁边,动了动嘴唇,终究什么都没有说。
萧韵舟不由抬起头笑道:“阿韶看了我许久,再看下去,我都要以为阿韶心悦于我了。”
“你……不是……”
玉韶皱着眉头,结结巴巴吐出几个字,又觉不对,把话咽了回去。
饶是她平时巧舌如簧,做事果断利落,此刻也不好直接同自己朋友说,我发现你父亲偏心你弟弟,不在意你。
这话太伤人了。
半晌,她终于干巴巴憋出了句:“萧城主说可以用‘流月’代替‘流月草’,但‘流月’是这次门派大比的彩头。我打算参加。”
萧韵舟翻书的手指顿住,他轻轻开口:“阿韶难道没觉得这件事有几分蹊跷吗?”
“我当然知道不对劲,但也没有别的办法了。至于萧城主和萧二公子……”
她的话又卡在了嗓子里。
玉韶觉得自己该换个话题。
“他不是我父亲,”萧韵舟忽然道,“我父母早就去世了。他待我如何,我都不会觉得难过。”
他抬起眼,笑笑:“所以阿韶也不用再纠结该怎么开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