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通明,将林从文布满血丝的双眼映照得更加疲惫,却又锐利如鹰。
他已在这阴冷的衙门里坐镇了整整七日,未曾踏出一步。
汴京城如同一个巨大的火药桶,一丝火星就可能引爆,而他的职责就是死死按住桶盖,绝不能让它炸在官家清醒之前。
“报——!”一名亲从官快步趋入,单膝跪地。
林从文猛地抬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讲!”
“禀都知,各府邸及宗室王府监控回报如下:
富弼、吕公着、吕惠卿、冯京府邸: 异常安静。
府门紧闭,无访客进出,仆役行为如常,未闻任何争吵或异常响动。其本人……皆未露面。”
韩琦府邸: 韩府对外宣称韩琦病重,需绝对静养,谢绝一切访客。内里亦无异常声响,药味甚浓。
但……同样未见韩琦本人。”
诸宗室府邸: 多数亲王郡王怨气冲天,尤以嘉王殿下为甚。
嘉王府内斥骂声不断,言官家康复后定要弹劾都知您‘囚禁宗亲、隔绝宫闱’。”
岐王府: ”亲从官顿了一下,声音更低,“……最为反常。
府邸平静,岐王殿下……自前日进入内书房后,便再未现身。
据外围暗桩及府内眼线回报,其饮食皆由亲信侍从送入书房,殿下本人未踏出房门一步,亦未闻读书、抚琴等寻常动静。”
“安静?”林从文的眉头瞬间拧成一个疙瘩,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冰冷的檀木桌面,“韩琦病重不出,尚可理解。
富弼、吕公着、冯京,这三个老狐狸,被罢官夺爵、勒令闭门思过,竟能如此平静?
连一句怨言都没有?还有吕惠卿,那个不甘寂寞的,也甘愿做缩头乌龟?”
他的目光死死锁定在亲从官身上:“岐王……闭门不出,饮食送入,毫无动静?”
“是!属下再三确认,确实如此。岐王府内眼线回报,书房门窗紧闭,帘幕深垂,殿下……仿佛消失了一般。”
亲从官感受到上司身上散发出的冰冷压力,头垂得更低了。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林从文霍然起身,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板窜上天灵盖,心脏在胸腔里狂跳起来。
政变!
这两个字如同惊雷在他脑中炸响!
他太熟悉这些老狐狸的手段了,示敌以静,暗中潜行,才是发动雷霆一击的前兆!
岐王的“安静”,更是印证了最大的恐惧——他们找到了核心!
“来人!”林从文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杀伐决断,“传我急令!”
“在!”
“即刻增派人手,给我闯进去!”
“第一队,目标富弼、吕公着、冯京府邸!以稽查违禁、搜捕逃犯之名,强行入府!重点搜查主人卧房、书房、密室!我要确认他们本人在不在府内!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第二队,目标韩琦府邸!以探病慰问、确认安全为由,务必亲眼见到韩琦!若其亲随阻拦,以抗旨论处!”
“第三队,目标岐王府!就说……就说奉旨探视殿下,关切其身体。给我务必敲开书房的门,看清楚里面的人到底是不是岐王!”
“记住!动作要快!下手要狠!若有阻拦,格杀勿论!出了任何纰漏,自有本官一力承担!告诉他们,这不是例行巡查,这是皇城司缉拿谋逆钦犯!立刻去办!”
“最后,若是找不到人,就把他们所有家眷全部控制起来。”
“喏!属下遵命!”
亲从官被林从文语气中的森然杀意所慑,不敢有半分迟疑,抱拳领命,转身便如旋风般冲出内堂。
林从文胸膛剧烈起伏,额角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他再也无法安坐,在堂内焦躁地来回踱步,每一步都踩在冰冷的地砖上,发出沉闷的回响。
那“异常安静”带来的巨大压力,像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他的咽喉。
“不行!必须立刻禀报王相!”
林从文猛地刹住脚步,眼中精光爆射,“备马!快!备最快的马!本官要立刻进宫!”
他几乎是撞开了内堂的门,对着外面值守的军士嘶吼。
整个皇城司衙门瞬间被他的命令点燃,人喊马嘶,一片兵荒马乱。
林从文甚至来不及披上外袍,只着一身深色官服,在亲兵的簇拥下冲出衙门口,飞身跃上刚刚牵来的骏马。
“驾!”
一声厉喝,鞭影如电!骏马吃痛,长嘶一声,人立而起,随即四蹄翻飞,如同离弦之箭,向着巍峨的皇宫方向狂飙而去。
马蹄铁踏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急促的“哒哒”声,在死寂的宵禁街道上显得格外刺耳,撕破了汴京城黎明前最黑暗的宁静。
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快!再快一点,将警报送入宫闱!
他也希望是他多虑,但多年担任掌控皇城司的他已经能敏锐的感觉到其中的阴谋了。
若是旧党联合岐王...他已经完全不敢想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