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清河一走进屋子,他细微的表情没能逃过崔小七的眼睛。
他的欲言又止,他的目光闪躲。
让崔小七的心猛然下坠。
他定知道此刻朝堂上的瞬息变化的风云……
不能让妹妹和娘担心,尤其今日是小九的大日子。
她强压下心头骤然升起的恐慌,面上不动声色,甚至对小九又笑了笑,然后不着痕迹地朝萧清河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借一步说话。
萧清河会意,退出屋子。
今日萧国公父子都告了假,未去早朝,只为专心操持这场认亲宴。
虽不在朝堂,但宫内但凡有风吹草动,消息便会第一时间传到萧府。
两人快步来到后花园一处僻静的假山旁,此处无人会来
寒风拂过枯枝发出细微声响。
“崔姑娘……”萧清河开口,声音有些干涩,他眉头紧锁。
在斟酌着最不伤人的措辞。
萧府向来恪守中立,不涉党争,关于裴寂的消息,他能说的实在有限,也怕给她带来无谓的牵连。
最终,他只能选择最直接也最隐晦的方式,带着一丝急促:“你……速回府!”
速回府!这几个字,就像早上那鞭炮声,又一次在崔小七耳边炸响!
炸得脑子嗡鸣阵阵……
眼前阵阵发黑,几乎站立不稳!
怕什么……就来什么……
她甚至来不及细想,也顾不得细问萧清河到底发生了什么,脑中只剩下一个念头:回府!立刻!马上!
“告诉小九,”她语速快得惊人,“就说……就说醉仙楼有急事,我先走了……”
话音未落,她已转身,提起裙摆,朝着来时的方向疾奔而去。
大力驾着马车,在崔小七连声急促的催促下,在长街上狂奔着冲回崔宅所在的巷子。
马车还未完全停稳,崔小七已一把掀开车帘,不顾一切地跳了下来!
就在她落地的瞬间,目光下意识地扫向自家那熟悉的门楣——
一片刺目的白!
那朱漆的门楣之上,赫然悬挂着一束新扎地、惨白的白幡!
一个时辰前离府,都是没有的这白……
红色的灯笼被取下,代替的是白色的灯笼……
那抹白色像一把淬了冰的利刃,狠狠扎进了崔小七的眼底!
“轰!”
大脑一片空白!
巨大的冲击让她眼前一黑,脚下一个趔趄,左脚踝猛地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她在失神中,重重地崴了脚!
“唔!”崔小七闷哼一声,身体失去平衡,重重地撞在冰冷的马车上。
下唇被她死死咬住,瞬间尝到了浓重的血腥味,一丝殷红渗了出来。
她感觉不到脚踝的疼痛,也感觉不到唇上的刺痛。
大力心疼地扶着崔小七,她不知萧世子跟她说了什么,也不知道为何府内挂上了白幡……
只知道发生了不得了的大事情。
崔小七摇头……不可能的……
阿寂不会有事的!
他怎么可能会有事呢?他明明说……让在家等他的!
她猛地推开大力的扶着的手,拖着那只剧痛的脚踝,不管不顾地、跌跌撞撞地朝着那扇挂着白幡的大门里冲去!
冲进府门,眼前的景象让她瞬间窒息!
入目所及,一片惨白!
廊下的柱子缠上了白布,庭院里的树枝系上了白绫,连平日里生机勃勃的盆栽也被盖上了素白的麻布……
整个崔宅,像是厚厚的积雪覆盖!
那无处不在的白色,刺得她双眼剧痛,水汽瞬间氤氲弥漫,视线一片模糊。
裴寂!你这个混蛋!
你答应过我的!你让我在家等你!你怎么敢……怎么能扔下我!
你若敢死……他日,我寿终正寝,我定追到阎罗殿,揪着你问个清楚!
就在这时,冬伯的身影出现在前院的廊下。
冬伯背脊佝偻得更弯了,穿着一身刺眼的白色孝服,他正用袖子擦拭着通红的眼角。
崔小七看到冬伯这身装扮,看到他脸上的悲戚,那颗被攥紧的心脏被彻底捏碎!
痛楚抽干了她最后一丝力气。
支撑着她的那股劲猛地散了,她脚下一软,再也站立不住,“噗通”一声重重地跌倒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
发髻顷刻散开,遮住一半的脸。
“夫人!”身后的大力惊呼着,慌忙冲过来想要搀扶。
冬伯看到跌倒在地的崔小七,浑浊的老眼里瞬间又涌上泪水。
他踉跄着快步走过来。
崔小七感觉不到身体的疼痛,她挣扎着抬起头,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着冬伯身上刺目的白。
“冬……冬伯……大人……呢?”
她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破碎得几乎不成调。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硬生生抠出来的。
冬伯缓缓跪在了青石板上,声音抖得不像样子,“…大人他……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