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阑灯炧,对面的宾客陆续离席。
苏慕春也放下了手中刀叉。
利家佑站起身,微微俯身,朝她曲起臂弯:“走吧,带你去透透气。”
她自然求之不得,很快挽上他的臂弯。
然而,利家佑引领的方向,并非她预想中酒店后方的露天花园,也不是任何一处可供休憩的幽静角落。
电梯门在他们面前无声滑开,内里光可鉴人的金属壁映出两人的身影。
苏慕春跟着他走进去,看着电梯内暗红色的数字键被他按亮。
一股强烈的预感攫住了她。
“利少,你要带我去哪里?”
利家佑侧过脸,眼神在电梯柔和的灯光下显得晦暗不明:“不急,上去之后,先让你做个二选一的选择。”
还未来得及有下文,电梯门应声而开。
奢华的气息扑面而来。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电梯,在手工提花地毯上站定。
“Alicia,现在你有两个选择。”
“一,选择见他,我出面回绝掉这门姻亲。”
“二,选择不见他,那就跟我结婚。”
他顿了顿,“这是你唯一的机会,你想好了。”
苏慕春回过头,顺着他示意的方向往一处房门望去。
她缓缓回身,声音出奇的平静:“里面的人,是丁嘉朗?”
利家佑微微颔首。
她拢住披肩的指节,紧了几分。
走廊两侧的壁灯散发着温暖的橘黄色光晕,空气中弥漫着清雅尾调,本该让人心神放松。
然而此刻,她心中有惶惑。
惶恐的是她做出的选择于他而言并没有好处。
困惑的是她到底要不要独孤一掷与他同进退。
她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呼出,似是要将心底所有的惶惑一并吐尽。
再缓缓转身,长裙迤逦于地,一步一步朝那房间走去。
利家佑看着她的背影,眸色愈深,没有再多说一个字,转过身,重新走进电梯。
*
此时,是夜里的21时。
楼下的宴会觥筹交错,笑语欢声,注定要持续到午夜梦回时分。
唯有这里,总统套房的偏厅,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
她被他抵在门板上,男人温热的指腹抚过她的眼尾。
声音似冰,一字一句砸在她心上:“不肯给我生孩子,你倒是愿意给利家佑生,是吗?”
是他一贯的直白风格。
苏慕春盯视他片晌。
随后落下的声音很轻:“可你不是替我拦下来了么。”
丁嘉朗搂着她腰肢的小臂,骤然收紧,又微微一僵。
他的眼神里,有怒火,有不甘,还有一丝被她看穿的狼狈。
良久,他疲倦至极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缱绻喑哑:“我不能接受你嫁给别人。”
她伸出手,微凉的指尖触上他英挺的眉骨,然后一点点向下,描绘他朗俊分明的脸部轮廓。
“我不会。”
这句“我不会”,将他连日疲倦到麻木僵滞的心脏,骤然唤醒,渐渐回温。
他太迷恋这种失而复得,不,是从未失去过的确认感了。
所有的冷静和克制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他凑近。
强势地,一点点撬开她的唇齿。
唇舌交缠的间隙里,执拗发问:“想我吗?”
她此刻,实在说不出一句假话:“想。”
他始终紧绷着的神经,再也承受不住,只能跟着她的坦诚一起,彻底崩断。
一滴泪珠未能承受住,顺着眼角滑落,与她肩上那条披肩一同坠下。
可她还有残存的理智。
她还要走出这个酒店,妆容不能乱,发髻不能散,定制礼裙更加不能有褶皱和丝毫不妥。
但丁嘉朗理智尽失。
口红被尽数啃噬,发髻松落,披下来的乌黑长发盖住她的脊背,礼裙叠落在床脚……
她记不清这是第几次去解他衬衫纽扣。
她只知道,胸腔里翻涌鼓噪的血液,热得让人差点戴反了盒子里的东西。
他扣住她的腰,以一种近乎蛮横的形态,带着她一同攀上了令人目眩神迷的雪山峰顶。
攀峰过后,是极致的疲惫。
他的呼吸变得很重。
她的眼睫也颤得厉害。
宽厚温热的掌心抚着她汗湿的背脊,嗓音沉闷到沙哑,却还一遍又一遍地唤着她的小名:“小海棠。”
呼吸渐匀,苏慕春缓缓睁开仍带着微酸胀痛的眼。
昏黄的壁灯映亮身侧男人沉静的侧颜。
她就这么侧着身,看着他。
关于他丧亲的痛苦,关于他如何自渡走出来,关于他这一生都要与这个姓氏纠葛。
她想了好多,却只问:“丁嘉朗,为什么你三十岁都没结婚?”
以他的地位,以他是个正常男人,身边怎么可能一直空悬着那个位置。
那些明示暗示的城中名媛,她即便没亲眼见过,也能想象得到那份热闹。
又想起他的一年为期的承诺。
其下隐隐是含着秘密的。
丁嘉朗俯下身,额头与她的额心轻轻相抵,呼吸交缠。
一个吻情不自禁地渡过去,辗转厮磨。
话语就这么擦在她的唇边:“因为有些事要做,不想连累谁。但你来了,我便做不到了。”
他轻轻捧起她的脸,恳切求她:“等一等我,好吗?”
*
“哐啷——”
一只瓷器应声碎裂,满地狼藉。
利太保养得宜的脸上罩上一层寒霜,胸口剧烈起伏着,摔过瓷瓶的手都在发抖。
“华家的细女,配你哪里不够?”
“我同华太亲自去合过她的八字,龙虎相合,旺夫益子!”
“人又生得靓,聪明又识本分!”
“你在挑剔什么!存心同我作对是不是!”
利家佑一扫往日的痞样,罕见地挺直了脊梁。
“不用多说了,我已经亲口同苏小姐讲清楚。”
利太眉眼瞬间冷肃起来,声音也跟着尖利了几分:“你想清楚了?”
利家佑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怎么?又要停我的卡?冻结我的银行户口?”
“你口口声声说一切都是为我好。”
又嗤笑一声。
“谁不知道这个婚事不过是给大哥做铺路石,我算什么!”
说完,他迈步离开。
一甩手,‘砰’的一声巨响,大门被他重重摔上。
利太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那扇紧闭的门,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
利家佑独自坐在行政酒廊的吧台旁,一杯接一杯地灌着威士忌。
又闷下一大口酒,准备再给自己倒满时,一只手从身侧伸了过来,盖住了他的杯口,阻止了他再倒酒的动作。
利家佑带着几分醉意抬起头。
丁嘉朗也不多言,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次,多谢了。后续的事情我处理好,回头再联络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