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福面不改色宣读完宣帝留下的遗诏,将其颁给了夜澈。
夜澈看着宣帝亲笔写下的字,一时间,竟然喉间哽咽,说不出话来。
他想,父王大概也从未敢想过,育有三子的宣帝,会放弃自己的儿子,将皇位传给一个异性王。
胸襟该有多么广阔,才能做到如此?
他不禁扪心自问,却发现,这样无私的选择,他也不一定能做到!
可宣帝做到了。
他用一张遗诏证明,父王当初选择将皇位给他没有错,选择在宣政殿上为他挡箭而死,也没有错!
而桃夭却是看着一脸死气的宣帝,眸底露出一个骄傲的笑。
虽然他没有得到母亲的心,可至少,母亲愿意生下他的血脉。
也许母亲早就知道,他本就是一个仁善无私的好皇帝。
“来人,把这帮妖言惑众的逆贼,全都给本宫抓起来!”
夜澈刚收下遗诏,柳贵妃已经怒不可遏厉喝,“皇上最疼爱怀儿,怎么可能把皇位传给你一个异性王!”
“就算你有遗诏在手,也一定是你妖言惑众,哄着他写下的!”
她急声对着柳太傅道,“父亲,咱们一定要为皇上讨回公道!”
柳太傅沉眉怒目,“说得没错,这封遗诏太过蹊跷,委实难以让人信服!”
“先把人拿下,押入天牢再好好审问不迟!”
话落,柳家带来的私军瞬间跟夜澈的御林军缠斗起来。
长福看着宣政殿成了一片浴血的战场,抖着声满目悲恸道,“柳齐,你都一把年纪了,为何就不为你柳家后辈考虑考虑!?”
他万万没想到。
与他们历经千难万险,好不容易一统河山,收复乱世的军师柳齐,居然还有这样的野心!
柳太傅拈着手上一颗颗硕大的紫檀佛珠,轻慢冷笑,“我正是为了柳家后辈,才不得不赌这一局。”
事到如今,他也不装了。
“这局棋,从夜穆舟的死到现在,我足足布了十年!”
“怎么着,也该让我赢一回了吧。”
闻言,长福瞠目欲裂,夜澈更是面色瞬寒,戾气化作杀意直袭柳太傅。
“十年前那场刺杀……是你!?”
宣政殿出现了南乾刺客,而本就受蛊毒折磨的父王在危急之下替宣帝挡了一支毒箭,不治身亡。
柳太傅无所谓摊开手,笑容依旧和蔼,“十年前那场刺杀不是已经调查过了,是南乾细作干的。你们问上一百次,我也只有这个答案。”
虽没有明说,可言下之意,已然十分清晰。
提及南乾,桃夭眸色犀利。
若说那场刺杀是他安排的,那被捉的南乾细作也极有可能是他的人。
这也说明,他与南乾国藏在京中的人,私下定有来往!
宣政殿内外杀声一片,血气弥漫。
萧时凛见柳家私军与御林军打得难解难分,眸光渐暗,附耳低问,“恩师,援军什么时候来?”
闻言,柳太傅看向窗外当空的滚滚烈日。
“快了。”
他目之所及,是承王府的方向。
……
承王府,轻宁居密室。
“我不信!”
“母妃你一定是跟我说笑的对不对?我爹怎么可能会是南乾细作!”
这也许是夜湛此生最挫败无助的时刻。
从光风霁月的皇亲贵胄,变成了污秽不堪的私生子。
而他最敬重的母妃,高高在上的舒太妃娘娘,居然与南乾细作通奸!
从天堂打落地狱,也莫过如此了吧?
“湛儿,他确实是你爹。”舒太妃的声音近乎残忍,“不过,他可不是南乾细作。”
牢笼里的男人自打他进门,就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见夜湛的视线终于落到自己身上,露出一抹和善的笑,“湛儿,我是南乾太子祁天陵。”
夜湛浑身一震,难以置信瞪他,“你在胡说什么?南乾皇帝不过四十来岁,哪来你这么大的儿子!”
祁天陵面容如春风和煦,“我背井离乡来找你母亲的时候,让我的双生弟弟顶替了我的位子。”
不知是不是想起了自己思念已久的故乡,他神色染上一抹凄哀,“不过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叔父既然已经继承了王位,那我也确实算不上南乾太子了。”
他的模样不像说谎,可夜湛抗拒眼前的一切。
他宁可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所以你们今日对我说这些,到底想要干什么?”
他不觉得,母妃瞒了二十年的事,会突然大发慈悲告诉他。
他们,定然另有目的!
看着他警惕的模样,舒太妃反倒了给他一个赞许的眼神,“湛儿,母妃今日,确实有事需要你助我一臂之力。”
夜湛眯起眼,“若是与黑羽军有关,母妃就不必开口了。”
“不管大哥是出于什么原因将黑羽军交给我,可我既然接了,就会负责到底。”
二十万黑羽军,不仅是大哥的心血,也是父王的传承,更是九穆长盛久安最大的底气!
是父王给了他二十年无忧无虑的尊贵身份,是父王一遍又一遍教他学会学武握剑。
不管他如何灰心丧气,父王总会让大哥耐心地演练给他看,直到他打出整套剑法。
他永远记得,他五岁时在擂台上击败第一个对手的时候,父王和大哥比他自己还要高兴。
没有父王,没有承王府,就没有今日的他!
他与大哥之间,再怎么明争暗斗,那也是夜姓内斗。
可一旦事涉黑羽军,那就是国事。
不管他骨子里流的是九穆人的血,还是南乾人的血,从小护佑他安然成长为一个顶天立地男儿的,唯有九穆!
在他心里,夜湛生是九穆人,死是九穆鬼!
舒太妃想过夜湛或许会拒绝,可却没想过,他拒绝得这么彻底。
不过,好在她早已想好了应对之策。
“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舒太妃看着他的眼睛,适当流露出一丝担忧,“其实,是你大哥出事了。”
“大哥?”夜湛忍不住诧异,“他出什么事了!”
在他心里,大哥从来无所不能,怎么可能会出事?
“我收到消息,就在刚刚,宫中传出皇上殡天的消息,召集所有朝臣入宫。可柳太傅却带着他所豢养的数千私军,从北宫门杀入皇宫。”
舒太妃面色凛然,“我猜,他们是想逼宫,扶持四皇子登基。”
“他们这是谋逆!”夜湛瞠目欲裂,“大哥今日不是进宫了吗,折雨他们也跟着去了,他不会坐视不管!”
听到宣帝已经殡天,他一个心都揪了起来。
他担任御林军统领虽然不到一年,可是因为父王的关系,他明显能感觉得到,宣帝对他极其宽仁。
他虽贵为皇帝,可对待身边的人,就像一个慈父般……
不知不觉,夜湛红了眼。
劲袖下双手紧握成拳,青筋暴起,“我这就回营调集黑预计,与大哥里应外合!”
话落,他深深看了铁笼里的男人一眼,转身疾步离去。
看着夜湛消失的背影,祁天陵拧着眉道,“你不是答应柳齐说服湛儿,带着黑羽军倒戈吗?如今他这副阵势,倒像是去勤王的吧。”
他发现,过了这么多年,他还是没能看懂这个女人。
闻言,舒太妃却是掩唇轻笑,“我儿本来就是去勤王的。”
“你可曾听过九穆有一句话,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她的笑容隐在阴暗的密室里,让人毛骨悚然。
“柳家想要让四皇子继位,定然要先处理掉其他两个皇子。”
“待柳家那个老东西跟夜澈的御林军杀个两败俱伤,我们的湛儿便能成为那只黄雀,带着二十万黑羽军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为他们心心念念的承王报仇!”
祁天陵看着她的侧脸,浑身发寒,“承王也是你儿子!”
“他是夜穆舟的儿子!”舒太妃厉眸一掀,满是杀气。
“你可知道,只要每次看到他,我就会想起夜穆舟与我亲近时,那种恶心的感觉。他明明心底喜欢着阮迎星那个贱人,却为了拿下京都答应父亲与我成婚!”
她伸手拉住祁天陵的手,“夫君难道忘了吗?是他的假仁假义拆散了我们,也毁了我的一生啊!”
祁天陵却是沉默。
真的是这样吗?
他很想问一句,可是看着舒韵脸上的不甘和执拗,他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她若是一个听劝的人,也不至于用这种方式,囚禁他二十年。
他常常觉得自己恨透了她。
可这一刻,他忽然没有那么恨了。
也许,这就是他们的命吧。
注定有缘无分,却不得不纠缠到死。
罢了……
“可若,承王不死呢?”他问。
搭在他手背上舒太妃的手忽然震了一下。
她的指尖慢悠悠沿着衣襟,点住他心口的位置,笑着道,“所以我才不得不靠你啊。”
“我已经如约让你见到湛儿了。”
“现在,你可以催动噬心蛊最后一步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