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五章 冰河余烬冷·孤城血门开
河东道·雀鼠谷以北
火焰舔舐着最后一缕焦黑的粮草,浓烟依旧翻滚,如同垂死的巨蟒不甘地扭动。冰河两岸,死寂重新笼罩。碎裂的冰面下,墨绿色的河水裹挟着烧焦的残骸、冻僵的尸体、破碎的兵刃,在暗流中无声地翻滚。空气中那股混合了焦糊、油脂、血腥的恶臭,沉淀下来,浓得如同实质,吸一口都令人作呕。
王思礼背靠着一辆倾覆后烧得只剩骨架的粮车残骸,粗重地喘息着。他身上那件雪白的伪装斗篷早已被血污、烟灰浸透,变得斑驳不堪,几处被箭矢撕裂的口子下,暗红色的皮甲也露了出来,其中一处肩窝位置,赫然插着半截断箭的尾羽,随着他剧烈的呼吸微微颤动。每一次喘息,都牵扯着伤口,带来钻心的剧痛。
他手中的横刀拄在碎裂的冰面上,刀身布满豁口和凝结的血浆,几乎看不出原本的寒光。冰凉的刀柄上传来的触感,是他支撑身体不倒下最后的依靠。他的目光,越过仍在冒着青烟的残骸和漂浮的尸块,死死钉在对岸。
对岸,叛军帅旗下,史思明那张因暴怒而扭曲的脸,如同烧红的烙铁,清晰地印在他的瞳孔里。火龙驹焦躁地踏着蹄子,喷出的白气在寒冷的空气中凝成霜雾。
“王——思——礼——!!!” 史思明那如同受伤孤狼般的咆哮,裹挟着刻骨的怨毒,再次穿透冰河的死寂,“你烧老子粮草!杀老子儿郎!老子要把你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回应他的,是王思礼猛地挺直了脊背!尽管这个动作让他肩窝的断箭剧痛钻心,几乎让他眼前发黑,但他依旧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一阵嘶哑却充满了快意和嘲讽的狂笑!
“哈哈哈…咳咳…史思明!老匹夫!” 王思礼的笑声在空旷的冰河上回荡,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痛快,“烧你粮草?老子烧得痛快!烧得你心肝肺都在疼吧?!想碎老子的尸?有种…你他妈…过河来啊!踩着这满河你自家兄弟的尸首…过来啊!老子就在这儿等着你!看看是你的刀快…还是老子的陌刀…先劈开你的狗头——!”
他猛地将拄地的横刀往冰面上一顿!虽然动作牵动伤口,痛得他龇牙咧嘴,但那股冲天的豪气和决绝,却如同无形的利剑,狠狠刺向对岸!
史思明气得浑身发抖,眼珠几乎要瞪出眼眶!他猛地拔出金背砍山刀,刀锋直指王思礼:“放箭!给老子放箭!射死他——!”
然而,他身边的将领们却迟疑了。刚才那场不分敌我的覆盖攒射,不仅射杀了大量唐军,也射死了更多从火海中挣扎逃出的己方士兵。冰面上新增的尸体,大多死于己方的箭弩!更重要的是,冰河中央那片区域的冰层,在烈火炙烤和重物坠落撞击下,早已脆弱不堪,布满了纵横交错的巨大裂痕,如同蛛网,下方墨绿色的河水翻涌可见。谁也不知道下一次大规模的箭雨覆盖,会不会引发更大范围的冰层崩塌!
“大帅…冰…冰撑不住了…” 一名副将硬着头皮提醒。
“撑不住也要射——!” 史思明彻底陷入了疯狂,根本听不进任何劝阻!他猛地一夹马腹,胯下暴躁的火龙驹向前冲了几步,踏在河岸边缘的薄冰上,发出“咔嚓”的脆响!
“给老子射——!违令者斩——!”
主帅的疯狂命令如同催命符!叛军阵中的弓弩手们只能再次咬牙,引弦上箭!冰冷的箭头再次对准了冰河对岸那个倚着残骸、拄刀狂笑的身影!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咔嚓——!轰隆隆——!!!”
一阵远比之前更加沉闷、更加令人心悸的巨响,从冰河中央、王思礼藏身的那片区域猛然爆发!仿佛大地深处有巨兽在咆哮!
只见以那辆燃烧的粮车残骸为中心,方圆数十丈的巨大冰面,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猛地向下塌陷!无数蛛网般的裂痕瞬间扩大、连接、崩裂!大块大块的坚冰如同脆弱的琉璃般轰然碎裂、翻转!墨绿色的、夹杂着浮冰和燃烧残骸的冰冷河水,如同挣脱了束缚的恶龙,咆哮着向上喷涌、翻腾!
“啊——!” 王思礼只觉得脚下猛然一空!整个人连同那辆粮车残骸一起,瞬间被巨大的力量抛起!冰冷的河水裹挟着巨大的冰块狠狠拍打在他身上!刺骨的寒意和巨大的冲击力让他眼前一黑,呛入一大口腥臭冰冷的河水!断箭的伤口被撕裂,剧痛几乎让他晕厥!
“大帅小心——!” 对岸叛军阵中爆发出惊恐的尖叫!
史思明胯下的火龙驹也受到了这突如其来的、如同地震般的巨大震动和冰面塌陷的恐怖声响的惊吓!这匹神骏的战马本就焦躁不安,此刻更是彻底受惊!它发出一声凄厉的长嘶,猛地人立而起!两只前蹄疯狂地刨打着空气!
史思明猝不及防!他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王思礼身上,正处在暴怒失控的状态!身体随着战马人立而猛地后仰!
“噗通——!”
史思明那沉重的身躯,竟然被受惊暴起的战马直接从马背上甩了下来!狠狠砸在河岸边缘那布满碎石和薄冰的泥泞地上!
“呃啊——!” 一声痛苦的闷哼从史思明口中溢出!他只觉得腰背处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仿佛脊椎骨都要被摔断了!头上的金盔也歪斜脱落,滚落在一旁的泥水里,沾满了污秽。
“大帅——!” 周围的亲兵将领魂飞魄散,如同炸了锅的蚂蚁般蜂拥而上!七手八脚地将摔得七荤八素、狼狈不堪的史思明搀扶起来。
“滚开!” 史思明暴怒地推开搀扶的亲兵,忍着腰背的剧痛,挣扎着站直身体。他顾不上满身的泥泞和疼痛,目光死死盯向冰河中央!
那里,原本王思礼藏身的地方,只剩下一个巨大的、翻腾着墨绿色冰水的恐怖豁口!浑浊的水面上,漂浮着碎裂的冰块、燃烧的残骸、冻僵的尸体…哪里还有王思礼的影子?!
“人呢?!王思礼呢?!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史思明状若疯魔,嘶声咆哮!他不甘心!他还没亲手砍下那个混蛋的头颅!他还没将他碎尸万段!
然而,回答他的只有冰河豁口处翻腾的浊浪和寒风呜咽。王思礼,连同他那柄残破的横刀,仿佛被这冰河地狱彻底吞噬,消失得无影无踪。
史思明站在泥泞的河岸上,浑身湿冷,腰背剧痛,望着对岸一片狼藉、冰河塌陷的惨状,再看着冰水中漂浮的无数己方士兵的尸体,一股巨大的挫败感和冰冷的寒意,瞬间取代了滔天的怒火,席卷了他的全身。沁水仓被焚,雀鼠谷受挫,如今最后一点粮草和押运精锐又在这冰河火海中化为乌有…王思礼虽然生死不明,但他这把火,彻底烧断了史思明大军赖以生存的命脉!也烧垮了叛军本就不稳的军心!
冰河的余烬冰冷刺骨,映照着史思明那张沾满泥污、扭曲而苍白的脸,如同败亡的预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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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州城·西门城楼
寒风卷过城头,那面巨大的、用叛军鲜血写就的“粮”字旗,在风中猎猎狂舞,发出撕裂布帛般的呜咽。旗帜下,城垛之上,那一颗颗冻得青紫、面目狰狞的头颅,在惨淡的晨光中无声地摇晃,空洞的眼窝仿佛在凝视着城下那片死寂中酝酿着风暴的叛军营盘。
城头,死一般的寂静被一种更加深沉、更加压抑的肃杀所取代。如同暴风雨来临前那令人窒息的宁静。
张巡拄着他那柄暗红色的残破横刀,如同定海神针般矗立在女墙的最前沿。他身上那破烂的明光铠勉强挂在枯槁如柴的身躯上,裸露的皮肤在寒风中呈现出一种死灰般的色泽。左臂上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只用破布草草捆扎,暗红色的血痂凝固在布条上。他的眼神,如同两团即将熄灭、却燃烧着最后疯狂的炭火,死死盯着城外叛军帅旗的方向。
他身后,是仅存的、还能勉强站立的三百余“兵”。他们已经不能称之为士兵了。他们是地狱归来的恶鬼,是啃食了最后“军粮”、将绝望和仇恨彻底转化为毁灭力量的复仇之魂!每一个人都形销骨立,眼窝深陷,脸上布满血污和冻疮,眼神麻木中只剩下一种近乎非人的、嗜血的凶光。他们手中紧握着同样残破的刀枪剑戟,或者仅仅是一根削尖的木棍、一块沉重的石头。雷万春拖着那条几乎废掉的伤腿,站在张巡左后侧,仅存的右臂紧握着一柄崩口无数的横刀,刀尖微微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体内那股即将喷薄而出的狂暴力量!
“弟兄们…” 张巡的声音响起,沙哑、干涩,如同砂石摩擦,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的耳中,“…都…吃饱了吗?”
没有回答。只有更加粗重的喘息,和握紧武器的骨节发出的轻微爆响。
“力气…攒足了吗?”
依旧死寂。但那股无形的、毁灭性的气息,却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在城头疯狂地积聚!
张巡猛地深吸一口气,那口气仿佛抽干了他肺部最后一丝空气,胸膛剧烈地起伏了一下!他用尽全身残存的力量,将那柄残破的横刀高高举起!刀尖直指苍穹!指向城外那黑压压的叛军营盘!指向崔乾佑的帅旗!
“好——!”
一声如同垂死雄狮般的咆哮,撕裂了城头的死寂,也彻底点燃了三百恶鬼心中最后的地狱之火!
“…开血门——!”
“…随本官——!”
“…跳城——!!!”
“…杀——他——娘——的——!!!”
“轰——!!!”
三百道身影,如同被压抑到极致的火山,轰然爆发!没有呐喊,没有嚎叫,只有喉咙深处发出的、如同野兽般的低沉嘶吼!他们如同下山的疯虎,不顾一切地翻越了冰冷的、沾满血污的女墙垛口!向着城下那堆积着无数尸体、早已形成血肉斜坡的城墙根,纵身跃下!
张巡身先士卒!他那枯槁的身影如同扑火的飞蛾,第一个跃出城垛!寒风瞬间灌满了他破烂的甲胄,吹散了他花白的乱发!他手中的残破横刀,在惨淡的晨光中划出一道决绝的弧线!
“大唐——张巡——在此——!!!”
他那沙哑却如同惊雷般的咆哮,在跃下城头的瞬间,响彻云霄!
“…谁——先——授——首——?!!”
这声咆哮,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点燃了城下那片死寂的叛军营盘!
“敌袭——!跳城了——!” 叛军的哨塔上响起惊恐欲绝的尖叫!
然而,太晚了!或者说,太突然了!叛军虽然戒备,但谁能想到,一群早已弹尽粮绝、饿得奄奄一息的人,竟然会选择用这种同归于尽的方式发起冲锋?!而且是…从数丈高的城头直接跳下来!
“噗通!噗通!噗通!”
沉闷的肉体砸落声在城墙根下连成一片!如同下了一场血肉之雨!有人直接摔在冻硬的尸体堆上,骨断筋折,瞬间毙命!有人侥幸落在相对松软的尸堆缝隙,挣扎着爬起,挥舞着武器,发出野兽般的嘶吼,扑向最近的叛军!更多的人,在跃下的瞬间,就将手中的刀枪、石块,用尽全身力气,狠狠砸向下方惊愕的叛军士兵!
混乱!彻底的混乱在叛军前沿阵地爆发!
“挡住他们!快挡住!” 叛军军官声嘶力竭地吼叫。
但挡不住!这群从地狱跳下来的唐军,根本不是为了突围!他们是为了毁灭!为了拉更多的敌人一起坠入地狱!他们无视刺来的长矛,无视砍来的刀剑!用身体撞!用牙齿咬!用最后一丝力气将手中的武器捅进敌人的胸膛!哪怕自己下一秒就被乱刃分尸!
雷万春拖着断腿,落地时一个踉跄,几乎摔倒。但他立刻用那柄崩口的横刀撑住身体,仅存的独眼瞬间锁定了不远处一个正在挥舞皮鞭、试图组织抵抗的叛军骑尉!
“狗贼——!还我弟兄命来——!” 雷万春发出野兽般的咆哮,拖着断腿,如同受伤的疯狼,一瘸一拐却又快如闪电地扑了过去!他根本不顾旁边刺来的长矛在他肋下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血口!他的眼中只有那个骑尉!
那骑尉被雷万春眼中那疯狂到极致的杀意吓得魂飞魄散,转身就想跑!但雷万春的速度更快!他猛地将手中的横刀狠狠掷出!刀锋旋转着,噗嗤一声,精准地贯入了那骑尉的后心!
骑尉惨叫一声,扑倒在地!
雷万春也扑到了!他重重地摔在那骑尉身上,仅存的右臂死死勒住了对方的脖子!张开嘴,露出染血的牙齿,如同疯魔般狠狠咬向那骑尉的咽喉!滚烫的鲜血瞬间喷溅了他一脸!他不管不顾,死死咬着,如同野兽撕扯猎物!直到那骑尉彻底断气,身体还在神经质地抽搐!
“将军——!” 雷万春猛地抬头,满嘴鲜血,嘶声狂吼!他看到了!
张巡!
张巡落地时似乎扭伤了脚踝,但他依旧用那柄残破的横刀支撑着身体,如同地狱归来的杀神!他身边,已经倒下了七八具叛军的尸体!他枯槁的身躯上又添了数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汩汩流淌,但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他手中的刀,每一次挥出,都带着同归于尽的决绝!他根本不是在格挡,而是在用自己的身体为武器,硬扛着敌人的攻击,只为将手中的刀送入敌人的要害!
“挡我者——死——!!” 张巡的咆哮带着血沫,如同惊雷!他猛地一刀劈开一个持盾叛军的咽喉,滚烫的鲜血喷了他一头一脸!他抹也不抹,血红的眼睛死死盯住了前方不远处,在一群亲兵簇拥下、正惊怒交加地看着混乱战场的崔乾佑!
崔乾佑也看到了张巡!看到了那双燃烧着地狱之火、死死锁定自己的眼睛!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攫住了他!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
“拦住他!给老子拦住那个疯子——!” 崔乾佑的声音因为恐惧而变了调!
数十名精锐的亲兵立刻组成人墙,挺着长矛,嚎叫着扑向张巡!
张巡狂笑!笑声凄厉如同鬼哭!他根本无视刺来的如林长矛!用尽最后的力气,拖着伤腿,如同扑火的飞蛾,狠狠撞向那堵人墙!手中的残破横刀,带着他生命最后的火焰,狠狠劈下!
“噗嗤!噗嗤!咔嚓!”
长矛贯穿身体的声音,刀锋劈开骨肉的声音,同时响起!
张巡的身体被至少三根长矛同时贯穿!巨大的冲击力让他前冲的势头戛然而止!他口中的鲜血如同喷泉般涌出!但他手中的刀,也同时劈开了最前面那名亲兵的半个脑袋!红白之物瞬间溅射!
他拄着刀,身体被长矛架在半空,如同一个破败的血色布袋。鲜血顺着矛杆汩汩流下,滴落在冻硬的土地上。他艰难地抬起头,那双已经开始涣散的眼睛,依旧死死地盯着不远处的崔乾佑,嘴角,竟然艰难地向上扯动了一下,露出了一个混合着无尽嘲讽和释然的、诡异的笑容。
崔乾佑被这临死的笑容看得心头狂跳,毛骨悚然!
就在这时!
“将军——!!” 一声泣血般的狂吼从侧后方炸响!
是雷万春!
他看到张巡被长矛贯穿的瞬间,彻底疯了!他如同被激怒的洪荒巨兽,猛地从地上弹起,不顾肋下深可见骨的伤口血流如注,仅存的右臂抄起地上那骑尉尸体旁的一柄弯刀,拖着断腿,爆发出超越极限的速度,如同一道血色的飓风,狠狠撞向崔乾佑!
“保护将军——!” 崔乾佑身边的亲兵反应也算迅速,立刻挺矛迎上!
但雷万春根本不躲!他任由一根长矛刺穿了他的小腹!剧痛让他发出一声非人的嘶吼,但他前冲的势头丝毫未减!借着这股冲力,他猛地扑到了崔乾佑的马前!
“狗贼——!一起死吧——!!!” 雷万春独眼血红,仅存的右臂如同铁钳,死死抱住了崔乾佑坐骑的一条前腿!用尽全身最后的力气,狠狠向旁边一拽!同时,他手中的弯刀,带着同归于尽的决绝,狠狠捅进了马腹!
“唏律律——!” 崔乾佑胯下那匹神骏的战马发出一声凄厉的悲鸣,腹部剧痛,又被雷万春巨大的力量拽得失去平衡,轰然向侧方摔倒!
“啊——!” 崔乾佑猝不及防,惊叫着从马背上滚落!
雷万春也被倒下的战马重重压住!但他依旧死死抱着马腿,口中喷涌着鲜血和内脏的碎片,仅存的独眼死死盯着滚落在地、狼狈不堪的崔乾佑,脸上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却无比快意的狞笑!
混乱!极致的混乱!主帅落马!主将阵亡!悍将搏命!唐军残兵如同最后的疯狂火星,在叛军阵中制造着更大的混乱和杀戮!蒲州城下,西门之外,彻底化为一片沸腾的、血肉横飞的修罗屠场!这座孤城,用最惨烈、最疯狂的方式,打开了它的“血门”,向敌人喷涌出最后的毁灭之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