铅灰色的天幕低垂,细密的雪粒子被凛冽的北风卷着,抽打在巍峨的承天门城楼之上,发出沙沙的声响。这座帝国皇城的正南大门,三重檐歇山顶覆盖着厚厚的积雪,朱漆金钉的巨大门扇紧闭,如同巨兽沉默的口齿。城楼上,值守的北衙禁军士兵缩在垛口后,裹紧了冰冷的甲胄,警惕地扫视着风雪弥漫的朱雀大街。
突然!
“轰隆隆——!!!”
一阵沉闷如雷、却又整齐划一得令人心悸的铁蹄声,如同滚动的闷雷,由远及近,穿透风雪的呜咽,狠狠砸在寂静的城下!大地在微微颤抖!
城楼上的守军瞬间绷紧了神经!纷纷探身向外望去!
只见朱雀大街的尽头,风雪帷幕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猛地撕开!一支沉默的黑色洪流,如同从地狱深渊涌出的钢铁怒龙,踏碎冰雪,卷起漫天雪尘,朝着承天门——轰然杀来!
黑色的明光铠在雪光下泛着幽冷的死亡光泽!沉重的马蹄践踏着御道中央的积雪,每一步都如同战鼓擂动!一面残破却依旧倔强挺立的“苏”字大旗,在队伍最前方猎猎招展!旗下,苏定方须发戟张,布满风霜的脸上如同覆盖着万年寒冰,手中那柄丈八马槊斜指苍穹,槊尖上凝固的暗红血迹在风雪中格外刺目!他身后,是沉默如山、杀气冲霄的玄甲破阵重骑!如同一柄淬火千年、刚刚饱饮蛮族鲜血的黑色巨刃,带着碾碎一切阻碍的决绝,直扑皇城!
“玄…玄甲军?!”
“是苏帅!苏帅回来了!”
“他们…他们要干什么?!”
城楼上的北衙禁军瞬间炸开了锅!惊骇、疑惑、恐惧交织在每个人脸上!玄甲破阵!天子亲军!沉寂十三载,却在今日,以如此狂暴的姿态直扑皇城正门!这绝非凯旋!这是…这是要兵谏宫阙?!
“关城门!快关城门!拉起吊桥!”承天门守将,一名姓刘的郎将,脸色煞白,声音都变了调,嘶声狂吼!他认出了那面“苏”字旗!更感受到了那股扑面而来、尸山血海般的惨烈杀气!直觉告诉他,大事不好!
沉重的城门在绞盘刺耳的“嘎吱”声中,开始缓缓合拢!横跨护城河的巨大吊桥,也在铁链的摩擦声中,缓缓向上抬起!
“苏定方——!此乃皇城重地!无陛下明诏或太子钧旨,尔等擅率甲兵逼近承天门,意欲何为?!速速止步!否则以谋逆论处——!”刘郎将强压着心头的恐惧,趴在垛口上,对着城下滚滚而来的黑色洪流嘶声大喊,试图以朝廷法度喝止。
回答他的,是苏定方那如同金铁摩擦、穿透风雪、蕴含着无尽怒火与杀伐的咆哮:
“玄甲破阵——奉陛下口谕——!!!”
“清君侧——!诛国贼——!!!”
“挡我者——视为逆党同谋——立斩不赦——!!!”
“给老夫——撞开城门——!!!”
“清君侧!诛国贼——!!!”所有玄甲骑士齐声怒吼,声浪如同海啸,瞬间压过了风雪的呼啸和城头的惊呼!战马的速度骤然提升到极致!
就在承天门即将合拢、吊桥抬起到一半的瞬间!
玄甲军阵型最前方,三匹最为神骏、披着重铠的河西大马猛地加速脱离大队!马上的骑士伏低身体,手中并非马槊,而是三根碗口粗、前端包裹着精钢撞角的巨大攻城槌!
“轰——!!!!!!”
一声震耳欲聋、仿佛天崩地裂般的恐怖巨响!
三根攻城槌如同怒龙出海,携带着雷霆万钧之势,狠狠撞在了尚未完全闭合的城门缝隙处!巨大的力量瞬间传递!沉重的城门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门轴处的铰链火星四溅!刚刚抬起的吊桥被这巨大的撞击力震得猛地一颤,抬升之势瞬间停滞!
“咔嚓!轰隆——!”
城门终究未能完全合拢!在玄甲军这蓄谋已久的致命一击下,其中一扇巨大的朱漆城门,竟被硬生生撞得向内扭曲、变形,连接门轴的粗大硬木发出不堪重负的断裂声,轰然向内倒塌!扬起漫天烟尘!吊桥也重重地砸落回护城河上,溅起冲天的水花和碎冰!
城门——破了!
“杀——!!!”苏定方马槊前指,一马当先!黑色的钢铁洪流如同决堤的冥河之水,瞬间涌过倒塌的城门残骸,踏着吊桥,冲入了承天门内!马蹄铁践踏在御道平整的青石板上,发出清脆而密集的死亡回响!直扑内宫!
城楼上,刘郎将和一众北衙禁军士兵,如同被施了定身法,呆呆地看着下方那摧枯拉朽般破门而入的黑色铁流,看着那面残破的“苏”字大旗消失在宫门深处。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瞬间窜遍全身!他们手中的刀枪,竟无一人敢举起阻拦!清君侧…奉陛下口谕…这滔天的漩涡,岂是他们这些守门小卒能掺和的?
风雪似乎小了些,细碎的雪粒子在寒风中打着旋。承恩殿,这座东宫主殿,飞檐斗拱在雪光映照下更显威严,殿门紧闭,透着一股压抑的死寂。
殿前的汉白玉广场上,此刻却是一片狼藉。数十名东宫卫率士兵的尸体横七竖八地倒卧在冰冷的雪地上,鲜血将洁白的积雪染成刺目的暗红,破碎的兵器和折断的旗杆散落一地。浓重的血腥味在冰冷的空气中弥漫。
尉迟恭高大的身躯如同铁塔般矗立在尸山血海之中,脚下踩着一名东宫旅帅被劈成两半的尸体。他手中的开山巨斧,斧刃早已被粘稠的鲜血和碎肉覆盖,不断有血珠滴落,在雪地上砸出一个个小小的红坑。他身上的明光铠布满了刀痕箭孔,几处甲叶被劈开,露出翻卷的血肉,鲜血染红了半边铠甲,甚至顺着臂甲流淌,滴落在被他小心翼翼护在怀中的、那裹着猩红披风的娇小身影上。
披风下,婉儿似乎被这浓烈的血腥和持续的颠簸刺激,发出一声极其微弱、如同幼猫般的呻吟,眉头痛苦地蹙起,又陷入更深的昏迷。
尉迟恭布满血丝的环眼,如同燃烧的炭火,死死锁定着前方数十步外,那紧闭的、雕刻着蟠龙祥云的承恩殿殿门!殿门两侧,最后几十名东宫卫率的精锐士兵,手持刀盾,组成一道单薄的防线,但每个人脸上都充满了无法掩饰的恐惧,握着兵器的手在剧烈颤抖。他们亲眼目睹了这尊杀神如何从地牢一路杀穿重重拦截,踏着数百同袍的尸体来到殿前!那柄滴血的巨斧,早已成了他们心中挥之不去的噩梦!
“李亨——!!!”尉迟恭的咆哮如同受伤的雄狮,带着滔天的怒火和无尽的鄙夷,狠狠砸向那紧闭的殿门:“躲在里面当缩头乌龟吗?!给老子滚出来——!看看你养的这些走狗!看看你造的孽——!”
殿内,死一般的寂静。只有风雪刮过殿宇的呜咽。
“尉迟将军!此乃太子殿下寝宫!你…你擅闯东宫,杀戮卫率,已是死罪!还不速速放下兵器,向殿下请罪!”殿门前,一名身着明光铠、显然是卫率高级将领的中年军官,强作镇定地嘶声喊道,声音却带着明显的颤抖。
“请罪?”尉迟恭喉咙里发出一声如同夜枭般的冷笑,充满了无尽的嘲讽和杀意。他缓缓抬起那柄滴血的巨斧,斧尖直指那名军官:“老子奉的,是陛下的皇命!清的是祸乱宫闱的国贼!尔等助纣为虐,围杀昭容,罪该万死!现在——”
他猛地向前踏出一步,沉重的战靴踏碎地面的冰壳,发出刺耳的声响!一股尸山血海般的惨烈杀气如同实质的怒涛,瞬间席卷了整个广场!最后几十名东宫士兵被这气势所慑,竟不由自主地齐齐后退一步!
“给老子——滚开——!!!”尉迟恭的咆哮炸响!他不再废话,一手稳稳抱着婉儿,一手将那柄沉重的开山巨斧高高抡起!全身虬结的肌肉瞬间绷紧,青筋如同怒龙般在手臂上贲张!所有的力量、所有的愤怒、所有的守护意志,尽数灌注于这一斧之中!
“呜——!!!”
巨斧带着撕裂空气的恐怖尖啸,化作一道死亡的弧光!无视前方那几十柄指向他的刀枪,无视那面单薄的盾墙!挟着足以劈开山岳的万钧神力,朝着那两扇紧闭的、象征着东宫最高权力的承恩殿蟠龙殿门——狠狠劈下!
“不要——!”殿前的军官发出绝望的嘶吼!
“轰——咔啦啦——!!!”
一声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加狂暴、更加震撼的巨响,如同九天惊雷在承恩殿前炸开!
斧刃所至,厚重的、包裹着铜皮的楠木殿门,如同纸糊般应声而裂!木屑混合着碎裂的铜皮如同爆炸般四散飞溅!坚固的门轴发出刺耳的金属扭曲断裂声!整扇巨大的殿门,竟被这一斧硬生生劈开一个足以容纳数人并行的巨大豁口!门板向内轰然倒塌!激起的烟尘瞬间弥漫了殿前!
烟尘弥漫中,尉迟恭那如同魔神般魁梧的身影,怀抱婉儿,踏着倒塌的殿门残骸,巨斧斜指地面,一步——踏入了承恩殿内!
殿内,烛火摇曳。温暖如春的炭火气息,瞬间被殿外涌入的寒风和浓烈的血腥味冲散。
殿中央,巨大的蟠龙金漆屏风前,太子李亨跌坐在铺着白虎皮的坐榻上,脸色惨白如金纸,嘴唇不受控制地哆嗦着,手中的玉杯早已跌落在地,摔得粉碎。他看着破门而入、浑身浴血、如同地狱归来的尉迟恭,看着那柄滴血的巨斧,看着被裹在猩红披风里、生死不知的上官婉儿…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紧了他的心脏,几乎让他窒息!
他身边仅存的几名心腹宦官和文臣,更是吓得体如筛糠,瘫软在地,连滚爬爬地向后缩去。
尉迟恭布满血污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环眼,如同两柄烧红的烙铁,死死锁定在李亨那张因恐惧而扭曲的脸上。他抱着婉儿,一步一步,沉重而缓慢地向前走去。每一步,靴底沾染的鲜血都在光洁的金砖地面上留下一个刺目的脚印。每一步,都如同踩在李亨的心尖上!
最终,他在距离李亨坐榻十步处停下。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阴影,将李亨完全笼罩。
殿内死寂。只有炭火盆中木炭燃烧的噼啪声,以及尉迟恭粗重的喘息声。
尉迟恭缓缓开口,声音嘶哑低沉,如同砂纸摩擦锈铁,却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静,每一个字都如同冰锥,狠狠凿在李亨的耳膜和心脏上:
“太子…殿下…”
“陛下…口谕…”
“问您…安好?”
“并让末将…接您…还有昭容娘娘…”
“…移驾…甘露殿…觐见——!”
风雪似乎在这里小了许多,但寒意依旧刺骨。灵州城雄浑的轮廓在铅灰色的天幕下若隐若现。朔方军大营辕门外,巨大的“郭”字帅旗和无数面代表着各营各军的旌旗在寒风中猎猎招展,发出沉闷的声响。
辕门内外,早已肃清。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所有当值的朔方军将士,无论军官士卒,皆甲胄鲜明,刀枪在手,挺立如松。一张张饱经风霜、沾染着塞外烟尘的脸上,此刻却洋溢着难以抑制的激动、崇敬,以及一丝难以置信的狂喜!无数道目光,如同最忠诚的卫士,齐刷刷地投向辕门外那条通往远方的官道。
蹄声如雷!由远及近!
风雪中,一支规模不大却气势惊人的队伍出现在官道尽头。数十名身披玄甲、杀气腾腾的骑士护卫着中央一辆巨大的、由八匹神骏河西马牵引的玄黑色四轮马车。马车没有任何华丽装饰,只有车辕上插着一面小小的、玄底金边的龙纹三角旗!
“来了!陛下的车驾来了!”辕门处,不知是谁压抑着激动低吼了一声。瞬间,所有的呼吸都屏住了!所有的目光都死死盯住了那辆越来越近的玄黑马车!
马车在辕门前稳稳停下。车帘被一只修长却略显苍白的手从里面掀开。
郭子仪早已率领朔方军所有高级将领,顶盔贯甲,肃立在辕门内。当看到车帘掀开,露出那张虽然苍白如纸、却依旧带着无上威严的年轻脸庞时,这位以沉稳刚毅着称的朔方节度使,虎躯猛地一震!眼中瞬间爆发出难以言喻的激动光芒!
他不再有丝毫犹豫,猛地向前踏出一步!随即,在所有朔方将士的注视下,这位帝国西北擎天之柱,对着马车方向,推金山倒玉柱般——单膝重重跪地!膝盖砸在冰冷的冻土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臣!朔方节度使!郭子仪——!”
“率朔方军上下将士——!”
“恭迎陛下圣驾——!!!”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声如洪钟,带着发自肺腑的激动与忠诚,瞬间传遍整个辕门!
“万岁!万岁!万万岁——!!!”
下一刻,如同山呼海啸!辕门内外,所有肃立的朔方将士,如同被风吹倒的麦浪,齐刷刷地单膝跪地!甲胄叶片碰撞发出的铿锵之声汇成一片!成千上万道带着激动、崇敬、狂热的目光,如同最炽热的火焰,聚焦在那辆玄黑的马车上!那震天的万岁声浪,冲霄而起,仿佛要将这铅灰色的天幕都撕裂开来!风雪为之失色!
马车上,李琰在苏烈的搀扶下,极其艰难地、却无比坚定地站起身。他脸色依旧苍白,甚至需要用手紧紧抓住车辕才能站稳,左肩处厚厚的绷带透出暗红的血迹。凛冽的寒风卷着雪沫抽打在他身上,带来刺骨的寒意和阵阵眩晕。然而,当他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眸子,缓缓扫过辕门前这片跪倒的钢铁丛林,扫过郭子仪那因激动而微微颤抖的肩膀,扫过那一张张饱经风霜、此刻却因他的出现而燃烧着忠诚火焰的脸庞时…
一股难以言喻的力量,仿佛从脚下这片属于大唐的坚实土地中涌起,注入了这具重伤疲惫的躯体。所有的痛苦和虚弱,都被一股更加宏大、更加沉重的责任所压制。
他深吸了一口塞外冰寒刺骨的空气,挺直了那仿佛随时会折断的脊梁。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笑容,只有一种历经生死磨砺后的、如同精钢般的冰冷与坚定。
他缓缓抬起未受伤的右臂,动作虽慢,却带着千钧之力,如同托起这万里河山的重量。
低沉而沙哑、却蕴含着无上威严的声音,穿透震天的万岁声浪,清晰地回荡在朔方军大营辕门前,回荡在每一个将士的心头:
“朕…”
“…回来了。”
“众卿…”
“…平身——!”
寒风如同刀子,在广袤枯黄、覆盖着斑驳残雪的荒原上肆虐,发出凄厉的呜咽。铅灰色的天幕低垂,仿佛随时要压垮这片死寂的大地。
十几匹疲惫不堪、鬃毛结满冰凌的战马,驮着同样疲惫不堪、伤痕累累的骑士,如同迷失的孤魂,在荒原上艰难跋涉。队伍最前方,磨延啜伏在马背上,紫貂皮大氅早已破烂不堪,沾满血污和泥泞。他脸色灰败如金纸,嘴唇干裂发紫,左肋下那处被弯刀撕裂的伤口,虽然用撕下的衣襟草草包扎,却依旧不断有暗红的血渍渗出,在冰冷的空气中冒着丝丝白气。每一次颠簸,都带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
他身边,只剩下最后七名亲卫。个个带伤,人人浴血,脸上充满了劫后余生的疲惫和深入骨髓的悲怆。曾经追随他杀入长安城下的数千狼骑,如今只剩下这寥寥数人。云儿死了…回纥最精锐的力量葬送在了长安城下…而仇人论莽罗支,却生死不明,不知所踪!
巨大的挫败感、丧女之痛、亡军之恨,如同毒蛇般日夜啃噬着磨延啜的心脏。比肋下的伤口更痛!
“大汗…歇歇吧…您的伤…”一名年长的亲卫看着磨延啜灰败的脸色,声音沙哑地劝道。
磨延啜仿佛没有听见。他艰难地抬起头,布满血丝、如同受伤孤狼般的眼睛,茫然地扫视着这片荒凉死寂的天地。寒风卷起地上的枯草和雪沫,打着旋儿飞向远方。远处,几只秃鹫在空中盘旋,发出不祥的鸣叫。
家在哪里?部族在哪里?复仇的希望又在哪里?
一股难以言喻的巨大悲凉和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这位曾经叱咤风云的草原狼王。他猛地勒住战马!
“唏律律——!”战马发出一声悲鸣,人立而起,又重重落下。
磨延啜的身体在马背上剧烈地摇晃了几下,几乎栽落。他死死抓住马鬃,才勉强稳住。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抽出了腰间那柄陪伴他半生、象征金狼汗权威的金刀。刀身依旧锋利,在荒原黯淡的天光下闪烁着幽冷的光泽,刀柄上镶嵌的宝石却蒙上了灰尘和血垢。
他双手颤抖着,将金刀高高举起!刀锋直指那铅灰色、仿佛蕴含着无尽怒火的苍穹!用尽全身残存的气力,如同濒死孤狼对着月亮发出的最后泣血长嗥,声音嘶哑破碎,却带着刻骨铭心的仇恨与诅咒,在空旷的荒原上凄厉地回荡:
“长生天——!!!”
“你睁开眼——看看——!!”
“看看你的子民——!看看这血——!!”
“我!回纥汗!磨延啜——!在此立誓——!!!”
“此仇——不报——!此恨——不雪——!”
“我磨延啜——魂坠九幽——!永世——不得超生——!!!”
“啊——!!!”
凄厉的誓言在寒风中飘散。一口滚烫的鲜血再也抑制不住,从磨延啜口中狂喷而出,溅落在冰冷的金刀刀身之上,又迅速冻结成暗红的冰晶。他眼前一黑,身体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再也支撑不住,从马背上重重栽落下来,砸在冰冷的荒原冻土之上!
“大汗——!!!”亲卫们发出撕心裂肺的悲呼,纷纷滚落马鞍扑了上去。
荒原上,只剩下寒风凄厉的呜咽,和那柄沾染着汗王之血、斜插在冻土上、兀自嗡鸣的金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