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冽的朔风卷着鹅毛大雪,发出鬼哭般的尖啸,疯狂抽打着野狼谷两侧陡峭的、覆盖着厚厚冰甲的崖壁。谷口狭窄,如同巨兽咽喉,此刻却被绝望彻底堵塞。
数千名丢盔弃甲、状若疯魔的吐蕃溃兵,拥挤在这条唯一的生路上。他们脸上混杂着冻僵的青紫、奔逃的潮红和无边的恐惧,眼中早已没了高原战士的剽悍,只剩下求生的本能和面对钢铁死亡的绝望。沉重的锁子甲成了逃命的累赘,被胡乱丢弃在泥泞的雪地上,践踏成扭曲的废铁。军官的嘶吼被淹没在风雪的怒嚎和士兵惊恐的哭喊、推搡、咒骂声中。不断有人被挤倒,随即被无数只慌乱的皮靴踩踏,发出骨骼碎裂的闷响和濒死的哀嚎,迅速被后续的人潮淹没。
“快!冲出去!冲出去就能活!”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吐蕃百夫长嘶哑地吼着,试图组织起一点秩序,挥舞着弯刀砍翻两个挡路的溃兵,奋力向前挤去。生的希望就在前方几十步的谷口!
然而,就在溃兵洪流最前方,眼看就要涌出这死亡咽喉的瞬间!
“呜——呜——呜——!!!”
穿透风雪、带着金戈铁马冰冷杀伐之气的号角声,如同九幽地狱传来的丧钟,猝然炸响!瞬间压过了所有的喧嚣!
紧接着!
“轰!轰!轰!”
沉重、整齐、如同闷雷碾过冰原的铁蹄践踏声,由远及近,带着大地的震颤,狠狠砸在每一个溃兵的心头!
谷口狭窄的出口处,铅灰色的风雪帷幕被无形的力量猛地撕开!
一面巨大的、猎猎招展的“郭”字大旗,如同定海神针,刺破风雪,骤然矗立在所有溃兵绝望的视线尽头!
大旗之下,是沉默的钢铁丛林!
一排排,一列列!朔方重骑!人马俱披锁子重甲,甲叶在雪光映照下泛着幽冷刺骨的寒芒!骑士们如同冰冷的雕塑,平端着丈余长的破甲马槊,槊锋组成一道密不透风、闪烁着死亡光泽的钢铁荆棘之墙!后排,无数张硬弓已然满弦,冰冷的箭簇斜指苍穹,如同毒蛇昂起的头颅,蓄势待发!整个军阵,散发着碾碎一切的毁灭气息!
为首大将,魁梧如山,面容刚毅如铁,颌下浓密短髯结满冰霜,正是朔方节度使——郭子仪!他手中横刀高高擎起,刀锋在风雪中划出一道刺目的、仿佛能劈开混沌的寒光!冰冷的声音,如同裹挟着西伯利亚寒流,穿透风雪,狠狠砸下:
“朔方节度使——郭子仪——在此——!”
“奉天子诏令!截杀叛逆!”
“尔等蛮夷——跪地弃械者——生!”
“负隅顽抗者——立斩不赦——!!!”
“哗——!”
如同冰水浇头!谷口内拥挤的吐蕃溃兵瞬间炸开了锅!巨大的恐惧如同实质的巨手,攥住了每个人的心脏!
“是郭子仪!是朔方军!”
“完了!全完了!退路被堵死了!”
“降!我投降!别杀我!”一些早已被吓破胆的士兵,哭喊着丢掉手中破烂的武器,“噗通”一声跪倒在冰冷的雪泥里,双手抱头,瑟瑟发抖。
然而,并非所有人都甘心束手就擒!
“长生天在上!跟他们拼了!杀出去才有活路!”那个刀疤百夫长双眼赤红,如同被逼到绝境的野兽,发出了歇斯底里的咆哮!他身边聚集着几十名同样凶悍、不甘引颈就戮的死硬分子!“冲!冲开他们的阵型!杀——!!!”
在求生的本能和绝望的疯狂驱使下,这几十名吐蕃悍卒爆发出最后的凶性!他们嚎叫着,挥舞着弯刀、骨朵、甚至捡起的断矛,如同扑火的飞蛾,无视前方那钢铁丛林般冰冷的槊锋,朝着朔方军阵线最中央、那面“郭”字大旗的方向——发起了决死的冲锋!他们知道,只有冲垮主将,才有一线渺茫生机!
“冥顽不灵!”郭子仪眼中寒光爆射,如同万载玄冰!看着那些嚎叫着冲来的吐蕃死士,他嘴角勾起一丝冷酷的弧度。手中横刀,猛地向下一挥!
“放——!!!”
一声令下,如同惊雷!
“嗡——!!!”
数百张强弓同时震响!密集的箭矢撕裂风雪,如同飞蝗过境,带着刺耳的尖啸,瞬间覆盖了冲锋的吐蕃死士!
“噗噗噗噗——!”
利刃入肉声如同爆豆般响起!冲在最前的十几名吐蕃士兵瞬间被射成了刺猬!惨叫着扑倒在地!后续的士兵也被这瓢泼箭雨射得人仰马翻,冲锋的势头为之一滞!
“重骑——!锋矢——!碾碎他们——!”郭子仪的命令简洁而冷酷!
前排的朔方重骑动了!
“杀——!!!”震天的战吼汇成一股毁灭的洪流!整个锋矢阵如同苏醒的钢铁巨兽,沉重的铁蹄踏碎冰雪,带着碾压一切的气势,朝着被箭雨射乱的吐蕃死士残部——狠狠撞了过去!
丈八马槊如同毒龙出洞!精准、冷酷、高效!
“噗嗤!”“咔嚓!”
槊锋轻易地撕裂皮甲,洞穿胸膛,折断骨骼!沉重的战马如同移动的山丘,将敢于挡在面前的血肉之躯狠狠撞飞、践踏成泥!钢铁的洪流无情地碾过,只留下一地狼藉的残肢断臂和迅速被冰雪覆盖的暗红!
仅仅一个冲锋!几十名试图搏命的吐蕃死士,如同投入熔炉的雪花,瞬间消融殆尽!只剩下那个刀疤百夫长被一杆马槊钉在地上,兀自抽搐。
谷口内,死寂!如同坟墓般的死寂!
所有还站着的吐蕃溃兵,如同被抽掉了魂魄的泥偶,呆呆地看着前方那如同魔神般不可战胜的钢铁洪流,看着那瞬间被碾成齑粉的同伴。最后一丝反抗的勇气,彻底烟消云散。
“哐当!”“哐当!”
武器如同雨点般被丢弃在雪地上。
“噗通!”“噗通!”
成片的溃兵面如死灰,如同被割倒的麦子,齐刷刷地跪倒在地,将头深深埋进冰冷的雪泥之中。哭喊声、求饶声汇成一片绝望的哀鸣。
野狼谷口,朔方铁骑,一槊定乾坤!
刺骨的寒风裹挟着雪沫,从冰窖入口破碎的缝隙中倒灌而入,发出呜咽般的声响。空气中浓烈的血腥味尚未散尽,混合着万年玄冰的寒气与那赤金怒龙图腾散发出的、内敛而威严的余温,形成一种奇特而凝重的氛围。
冰台上,李琰在苏烈的搀扶下,极其艰难地、一点点地撑起了上半身。每一次微小的动作,都牵扯着碎裂的肩胛骨和脏腑的剧痛,如同无数烧红的钢针在体内穿刺。额头上瞬间布满了细密的冷汗,顺着苍白如纸的脸颊滑落。他咬紧牙关,将涌到喉头的腥甜强行咽下,墨黑的眸子深处,那冰冷的寒芒却愈发锐利,如同出鞘后沾血的剑锋,穿透冰窖的昏暗,直刺头顶那不断传来沉闷撞击和喊杀声的方向。
“呃…”他闷哼一声,身体因剧痛而微微颤抖,但脊梁却挺得笔直,如同风雪中不肯折断的青松。苏烈用尽全力支撑着他,感受着臂弯中这具身躯的虚弱与沉重,也感受着那股强行凝聚、如同山岳般不可撼动的帝王意志。
“贵人…您…”苏烈的声音带着哽咽和担忧,想说些什么,却被李琰抬手止住。
李琰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尺规,扫过冰窖内狼藉的尸体、入口处冻结的血迹、以及身侧冰台上,那在皮袄包裹下呼吸依旧微弱、却顽强保留着一丝生气的宇文霜。最后,他的视线定格在苏烈染血的肩甲和疲惫却依旧燃烧着战火的眼睛上。
头顶,又是一声剧烈的撞击!伴随着堡墙石块滚落的轰隆声和堡丁凄厉的惨嚎!吐蕃人的攻城锤,显然已经逼近了内堡!攻势,已经到了最后关头!
李琰的眉头,极其轻微地蹙了一下。那并非恐惧,而是对局势瞬息万变的冰冷计算,是对每一分力量运用的精确权衡。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吸了一口气,冰冷刺骨的空气涌入肺腑,带来一阵撕裂般的痛楚,却也让他混沌的头脑更加清醒。
长安剧变!宫闱喋血!婉儿生死未卜!太子李亨…陈玄礼…东宫卫队…这些名字如同毒刺,狠狠扎在他的心头!比肩胛的碎裂更痛!比阳毒的焚身更灼!
冰窖的温暖和暂时的安全是假象!真正的风暴中心在长安!在兴庆宫!在太极殿!他在这里多耽搁一刻,婉儿就多一分危险,太子的阴谋就可能多一分得逞的可能!这大唐的江山,就可能滑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鹰嘴堡?吐蕃偏师?不过癣疥之疾!真正的毒瘤,在长安!在宫墙之内!
“苏…烈…”李琰的声音响起,沙哑、干涩,如同砂纸摩擦锈铁,每一个音节都带着胸腔深处撕裂般的痛楚,却异常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如同金铁在冰窖中碰撞,狠狠敲在苏烈心上。
苏烈浑身一凛,挺直了腰背:“末将在!”
李琰的视线穿透冰窖的幽暗,仿佛看到了金光门下那惨烈的战场,看到了浴血奋战的苏定方和他那支沉寂十三载、甫一出鞘便石破天惊的玄甲破阵!他缓缓抬起未受伤的右臂,指向——长安的方向!动作缓慢而沉重,却带着千钧之力!
“传…朕…口谕…”李琰一字一顿,声音虽弱,却字字如惊雷,蕴含着铁血帝王的决断与杀伐:
“令…左武卫大将军…苏定方…”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气血和喉咙的腥甜,墨黑的眸子寒光爆射:
“…即刻…脱离…战场…率玄甲…破阵…回师…长安!”
“…清…宫…闱!”
“…诛…逆…党!”
“…凡…持械…抗命者…无论…品阶…立…斩…不…赦!”
“…速…去——!!!”
“清宫闱!诛逆党!”苏烈的心脏如同被重锤击中!巨大的震惊之后,是瞬间燃烧起来的狂热血性!他明白了!陛下要快刀斩乱麻!要以雷霆之势,用玄甲军这把最锋利的帝国之刃,斩断长安城内那肮脏的阴谋链条!救昭容!定乾坤!
“末将遵旨!!”苏烈单膝重重跪地,声音因激动和崇敬而颤抖,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力量!他猛地起身,最后担忧地看了一眼冰台上的李琰和宇文霜,一咬牙,转身如同一道染血的旋风,冲向冰窖入口!他必须立刻找到信鸽,或者…杀出去!将这道足以震动九州的帝令,送到苏帅手中!
冰窖内,再次只剩下李琰沉重的喘息和宇文霜微弱的呼吸。李琰支撑身体的手臂因脱力而剧烈颤抖,他缓缓靠回冰冷的冰台,闭上双眼,剧烈的咳嗽起来,嘴角再次溢出暗红的血丝。下达这道军令,几乎耗尽了他刚刚凝聚起来的所有力气。然而,那双紧闭的眼皮下,帝王的意志却如同冰渊下的熔岩,熊熊燃烧。
长安…婉儿…等着朕!
“哐当!”
沉重的铁链锁被狱卒哆哆嗦嗦地打开,掉落在污水中。
尉迟恭看都没看瘫软在地、如同死狗般抽搐的陈玄礼,也懒得理会那两个吓得屎尿齐流的狱卒。他巨大的手掌,如同捧着稀世珍宝,小心翼翼、却又极其稳固地,将浑身瘫软、意识模糊的上官婉儿从那冰冷的石柱上解下,横抱在怀中。入手之处,是刺骨的冰凉和单薄得令人心碎的重量。婉儿左肩的扭曲变形、右手腕的紫黑肿胀,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尉迟恭的心上!
“昭容…撑住…末将带您出去!”尉迟恭的声音低沉而急促,带着一种钢铁般的温柔。他迅速解下自己沾满血污、却依旧厚实的猩红披风,将婉儿从头到脚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只露出一张惨白如纸、沾着血污的小脸。风雪太寒,她不能再受半点风寒!
做完这一切,尉迟恭环眼怒睁,再次扫向地牢入口那破碎的门洞!杀机如同实质的寒潮,瞬间弥漫!他一手稳稳地抱着婉儿,另一只手,再次握紧了那柄沾满陈玄礼鲜血的开山巨斧!斧刃上的血珠尚未完全凝固,在昏黄的火光下闪烁着妖异的红芒。
“跟紧我!”尉迟恭对着那两个吓傻的狱卒低吼一声,不是指望他们战斗,而是需要活口指路!随即,他不再有丝毫犹豫,魁梧的身躯猛地一弓,如同一头蓄势待发的暴熊,抱着婉儿,朝着地牢破碎的出口——悍然冲了出去!
地牢外的景象,比尉迟恭想象的更加混乱!显然,他之前强行破开重重守卫杀入地牢的动静,已经彻底惊动了整个东宫卫队!火把的光亮在风雪弥漫的庭院和回廊间乱晃,杂乱的脚步声、惊慌的呼喊声、兵刃出鞘的铿锵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有刺客!在地牢方向!”
“保护太子殿下!”
“围住他们!别让他们跑了!”
数十名闻讯赶来的东宫卫率士兵,正乱哄哄地试图封锁通往地牢的回廊出口。看到尉迟恭那如同魔神般魁梧的身影抱着一个人从破碎的门洞中冲出,尤其是看到他手中那柄滴血的恐怖巨斧,所有士兵都下意识地倒抽一口冷气!一股源自本能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们!
“挡我者——死——!!!”
尉迟恭的咆哮如同平地惊雷,瞬间压过了所有的喧嚣!他根本不给这些士兵结阵的机会,抱着婉儿,速度不减反增!如同一辆失控的钢铁战车,朝着挡在回廊出口、最密集的士兵群——狠狠撞了过去!同时,手中开山巨斧带着撕裂空气的恐怖尖啸,毫无花哨地横扫而出!
“呜——!”
斧风如怒涛!
首当其冲的两名东宫士兵,连格挡的动作都来不及做出,就被那沉重无比的斧面如同拍苍蝇般狠狠扫中胸膛!
“咔嚓!噗——!”
胸骨碎裂声和喷血声同时响起!两人如同破麻袋般倒飞出去,重重砸在后面同伴的身上,引起一片惊呼和混乱!
尉迟恭借着这一扫之势,魁梧的身躯猛地撞入人群!肩撞!肘击!膝顶!身体的每一个部位都成了最狂暴的武器!每一次碰撞,都伴随着骨骼碎裂的闷响和凄厉的惨嚎!他怀中的婉儿被保护得严严实实,如同风暴中心最宁静的港湾。而那柄开山巨斧,则化作了收割生命的死亡旋风!每一次挥动,都带起一蓬蓬滚烫的血雨!断臂!残肢!破碎的兵器!在狭窄的回廊中四处飞溅!
他完全是以命搏命、以伤换路的打法!根本不在乎身上增添多少伤口!明光铠上瞬间多了数道深深的刀痕和几支颤巍巍的箭矢!鲜血从甲叶缝隙渗出!但他的脚步,却如同磐石般坚定!每一次斧劈,都硬生生在密集的人群中劈开一道血胡同!每一次冲撞,都踏着敌人的尸体向前推进!
“魔鬼!他是魔鬼!”
“快放箭!射死他!”
恐惧如同瘟疫般在东宫卫队中蔓延!一些士兵被这血腥狂暴的杀戮吓破了胆,哭喊着向后退去。后排的弓箭手则慌乱地引弓搭箭。
“保护将军!” “掩护尉迟将军!” 就在这时,地牢方向也传来了激烈的喊杀声!尉迟恭带来的那队精锐亲兵,此时也终于浴血杀穿了地牢外围的拦截,冲进了回廊!他们如同饿虎扑入羊群,从侧后方狠狠撞向东宫卫队的阵型!
前后夹击!东宫卫队本就因尉迟恭的狂暴杀戮而士气大挫,此刻腹背受敌,瞬间阵脚大乱!
“跟老子冲出去——!”尉迟恭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战机,再次发出震天虎吼!他巨斧狂舞,将前方两名试图阻拦的军官连人带刀劈成四段!滚烫的鲜血喷了他满头满脸,更添几分狰狞!他抱着婉儿,如同一头发狂的犀牛,踏着满地血泊和尸体,硬生生从混乱的敌群中撞开了一条血路!身后,他那队浑身浴血的亲兵如同最忠诚的狼群,死死护住他的后翼,抵挡着追兵!
风雪弥漫的东宫庭院,被鲜血和杀戮染红。尉迟恭怀抱婉儿,巨斧染血,踏着尸山血海,一步步杀向那象征着权力与阴谋的东宫深处——承恩殿!他知道,太子李亨,就在那里!
吐蕃大军的彻底崩溃,如同雪崩般迅速且不可逆转。巨大的雪豹纛倒塌,如同抽掉了所有吐蕃士兵的脊梁骨。哭喊、奔逃、自相践踏…成了战场的主旋律。昔日凶悍的高原战士,此刻成了被恐惧驱赶的羔羊,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苏定方率领的玄甲重骑和从金光门冲出的唐军轻骑,如同虎入羊群,展开了酣畅淋漓的追击与收割!沉重的马槊每一次突刺,锋利的横刀每一次劈砍,都带起一蓬蓬血雨和绝望的哀嚎。溃逃的吐蕃士兵背对着敌人,毫无抵抗意志,成了最容易被猎杀的目标。尸体如同秋天的落叶,铺满了金光门西数里的原野,粘稠的鲜血在寒冷的空气中迅速冻结,将大地染成一片暗红。
“报——!大将军!”一名玄甲斥候浑身浴血,策马狂奔至苏定方身前,勒马急停,声音带着急促的兴奋:“发现吐蕃主将论莽罗支踪迹!被亲兵裹挟,正沿泾阳河道向西溃逃!其右肩重伤,血流不止,已无力乘马!”
苏定方勒住战马,手中的丈八马槊还在滴落着粘稠的血浆。他布满风霜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唯有那双深陷的眼窝中,寒冰般的目光扫过尸横遍野的战场,最终投向西方那片被溃兵烟尘笼罩的方向。论莽罗支…一条重伤垂死的大鱼!若能擒杀或枭首,对吐蕃的打击将是巨大的!
然而,就在他马槊微抬,准备下令分兵追击的瞬间!
“扑棱棱——!”
一阵急促的翅膀拍打声穿透战场的喧嚣!
一只通体灰白、腿上绑着醒目赤红色信筒的信鸽,如同穿越烽火的精灵,带着满身风霜,竟然精准地穿过混乱的战场,盘旋着,最终奋力落在了苏定方身旁一名亲卫高高举起的手臂上!
亲卫一愣,迅速解下信筒,双手呈给苏定方。
苏定方浓眉一轩,心中升起一股强烈的不祥预感!这信鸽…这赤羽信筒…是陛下玄甲军内部最高级别的传讯方式!若非十万火急,绝不会在战场上空冒险投放!
他劈手夺过信筒,捏碎火漆,抽出里面一张薄薄的、带着血迹的桑皮纸。纸上字迹不多,却力透纸背,带着一股他无比熟悉的、属于鹰嘴堡的冰冷气息和…那至高无上的威严!
苏定方的目光飞速扫过那寥寥数字,瞳孔骤然收缩!握着马槊的手猛地攥紧,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布满刀疤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难以掩饰的巨大震惊和…滔天的怒火!
纸上只有一行字,却字字重逾千钧:
“陛下口谕:苏定方即刻率玄甲破阵回师长安!清宫闱!诛逆党!持械抗命者立斩!速!——苏烈血书”
长安!宫闱!逆党!
太子!陈玄礼!东宫卫队!
还有…生死未卜的上官昭容!
一瞬间,所有的线索在苏定方脑海中贯通!金光门血战的背后,竟是一场肮脏的宫廷政变!陛下在骊山遇刺…鹰嘴堡被攻…长安城内…竟有人敢趁乱逼宫!其罪当诛九族!
巨大的愤怒如同火山般在苏定方胸中爆发!十三载的屈辱与隐忍,此刻尽数化为焚天的怒火!长安!才是此刻最凶险的战场!陛下将清剿逆党的重任交予他,将玄甲军这把利刃交予他,这是何等的信任与重托!
他猛地抬头,眼中再无半分对追杀论莽罗支的留恋,只剩下冰冷刺骨的杀伐决断!手中马槊高高举起,直指——长安城的方向!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了足以撕裂云霄、震动九州的咆哮:
“玄甲破阵——听令——!!!”
“后队变前队——!”
“目标——长安——承天门——!!!”
“随老夫——清君侧——诛国贼——!!!”
“清君侧!诛国贼——!!!”所有玄甲骑士齐声怒吼,声震四野!巨大的战意冲天而起!黑色的钢铁洪流瞬间调转方向,不再理会漫山遍野的溃兵,如同归巢的复仇怒龙,卷起滚滚烟尘,朝着长安城——轰然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