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管事在江湖和商场上摸爬滚打了半辈子,眼力自然是有的。眼前这个年轻人,虽然衣着普通,但那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气度,那种视万物为刍狗的眼神,绝不是一个区区都尉能够拥有的。尤其是他身后那个黑衣人,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就给他一种被毒蛇盯上的感觉,浑身的汗毛都不自觉地竖了起来。
这是一个局。
一个专门为他,或者说,为四海商行设下的局。
钱管事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但他面上依旧强作镇定,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这位公子是……?”
“我是谁,不重要。”吴闵走到主位上,施施然坐下,仿佛这县衙公堂本就是他家的客厅。他拿起桌上那张万两的银票,在指间轻轻弹了弹,发出清脆的声响。“重要的是,你想用这一万两,买什么?”
钱管事额头上已经渗出了细密的冷汗,他知道,寻常的言语已经失去了作用。他眼珠一转,立刻换了一副说辞,躬身道:“是草民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贵人。草民只是东海郡分号的一个小小管事,见城中动荡,想为朝廷出一份力,绝无他意。若是贵人觉得不妥,草民这就告退。”
说着,他便想抽身离开。
“站住。”吴闵的声音不大,却仿佛带着千钧之力,让钱管事迈出去的脚,怎么也落不下去。
“朕,让你走了吗?”
两个字,如同两记重锤,狠狠砸在钱管事的心上。
朕?
钱管事的脑袋“嗡”的一声,一片空白。他难以置信地抬起头,死死地盯着吴闵,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难道……难道是……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天子远在京城,日理万机,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种穷乡僻壤!这一定是假的,是这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狂徒,在故弄玄虚!
对,一定是这样!
一念及此,钱管事心中的恐惧,被一丝疯狂所取代。他知道,今天若是不能脱身,必死无疑。既然横竖都是死,不如拼死一搏!
“装神弄鬼!”钱管事眼中凶光一闪,猛地一跺脚,身形如离弦之箭,不退反进,直扑吴闵!他那宽大的衣袖中,滑出两柄寒光闪闪的分水刺,直取吴闵的咽喉!
他这一动,快如闪电,身法诡异,显然是浸淫多年的武道高手,一身修为,已经臻至一流巅峰,距离宗师之境,也只差临门一脚。
“陛下小心!”张铁骇得魂飞魄散,想也不想就举起佩刀,横身挡在吴闵身前。
然而,他快,有人比他更快。
一道黑色的残影,后发先至,瞬间出现在钱管事的身侧。
是影一。
他甚至没有拔刀,只是并指如剑,简简单单地向前一点。
钱管事只觉得一股凌厉无匹的劲气,洞穿了他的护体真气,精准无比地点在了他手腕的麻筋上。他只觉右臂一酸,那柄淬毒的分水刺再也握持不住,“当啷”一声掉落在地。
紧接着,影一的第二指,第三指,如同跗骨之蛆,接踵而至。
“咔嚓!咔嚓!”
两声清脆的骨裂声响起,钱管事的双臂,被硬生生地折断,呈现出一种诡异的角度。
“啊——!”
凄厉的惨叫声,回荡在公堂之上。
钱管事像一滩烂泥一样,瘫倒在地,剧痛让他满地打滚,脸上再也没有了丝毫的儒雅,只剩下扭曲和狰狞。
张铁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他手中的佩刀还保持着格挡的姿势,整个人都僵住了。他知道影卫厉害,却没想到厉害到了这种地步。一个在他看来已经是顶尖高手的人物,在影一面前,竟然走不过一招。
吴闵从始至终,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不过是一只苍蝇被拍死。
他端起旁边的一杯茶,轻轻吹了吹热气,慢悠悠地道:“现在,可以好好说话了吗?”
钱管事趴在地上,浑身被冷汗浸透,他看着吴闵,眼中只剩下无尽的恐惧。他终于明白,自己面对的,究竟是何等恐怖的存在。
“我……我说……我都说……”他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
接下来的审问,进行得异常顺利。
在影一“和善”的询问下,钱管事将自己知道的一切,都竹筒倒豆子般地说了出来。
四海商行,确实是天玄宗在世俗界的产业,主要负责为宗门敛财,以及搜罗各种修炼资源。而东海郡这个分号,除了敛财之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任务,那就是定期向宗门输送“祭品”。
所谓的“祭品”,正是那些被掳掠来的童男童女。
“这些孩子……送去做什么?”吴闵的声音,冷得像冰。
钱管事的身体抖得更厉害了,牙齿都在打颤:“我……我也不知道。我的级别太低,只负责将人送到指定地点。我只听说……这些祭品,是用来……用来安抚一位……一位大人物的。”
“大人物?”
“对……宗门里的人,都称呼他为‘山守护’。据说,这位大人脾气不好,需要定期用‘祭品’来平息他的怒火。否则……否则就会有大灾祸降临。”
山守护?
吴闵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这个称呼,听起来不像是人名,更像是一个……职位,或者说,是一种非人的存在。
这天玄宗,比他想象的还要诡异。
“你们在东海郡的据点,在哪里?”吴闵继续问道。
“在……在城外三十里,一座叫‘望海楼’的岛上。那里是我们的总舵,戒备森严,由……由徐长老亲自坐镇。”
“徐长老?”
“是……是天玄宗的外门长老,徐坤。他……他是一位真正的宗师!”钱管事在说出“宗师”二字时,声音里带着一丝敬畏和最后的希冀,仿佛这个名头能吓住眼前的人。
然而,吴闵只是淡淡地“哦”了一声,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
宗师?他杀的宗师,两只手都快数不过来了。
“最近一批‘祭品’,什么时候送走?”这是吴闵最关心的问题。
“就……就是今晚!”钱管事急忙道,“按照惯例,今晚子时,宗门会派船来岛上接人!”
今晚!
吴闵的眼中,瞬间爆射出两道骇人的精光。
他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一股磅礴的杀气,不受控制地席卷了整个公堂。堂内的温度,仿佛都下降了好几度。
张铁站在一旁,只觉得如坠冰窟,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他从未见过陛下如此动怒,那是一种发自灵魂深处的,足以焚天煮海的滔天怒火!
“影一!”
“属下在!”
“点齐所有影卫,随朕亲征望海楼!”吴闵的声音,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张铁!”
“臣……臣在!”张铁连忙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