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尘鸾鸟没入暗红涟漪的最后一缕银白微光,如同被巨兽之口吞噬的萤火。舱内死寂,唯有浑天星轨仪陨铁盘的低沉嗡鸣,以及渊瞳阵列持续散逸的冰冷波动,在青铜巨舰的筋骨间回荡,愈发衬得那虚空坟场的脉动死寂如渊。倒计时符文烙印在羽尖的景象,如同冰锥刺入每个目睹者的识海。那暗金流转的沙漏残日,其核心一点暗红微芒,与墨九霄傀儡心裂痕深处的魔性悸动隐隐共鸣,每一次无声的搏动,都像在丈量着所剩无多的光阴。
“主上!”操纵星仪的老偃师声音艰涩,枯枝般的手指因用力而颤抖,正竭力稳住窥管光束,死死锁定那片吞噬了鸾鸟的暗红核心,“灵引……彻底消失于‘门’内!那符文……其法则波动与浑天仪记录的任何时空道标皆不相合!似……似在加速内坍!”
加速内坍。这意味着魔女留下的这扇“门”,并非稳固的通道,而是一个正在走向自我毁灭的时空陷阱!那倒计时,是留给追踪者的最后通牒,也是彻底的嘲弄——要么在门彻底崩溃前闯入未知,要么永远止步于此。
墨九霄立于舷窗前,身形如孤峰般凝定。心口裂痕处,因鸾鸟星尘剥离而残留的空落感,此刻被更尖锐的刺痛与冰冷的决绝取代。他目光掠过那片脉动愈发剧烈、边缘吸附的星骸碎片已在无形之力撕扯下迸溅火花的暗红区域,最终落向主控台核心——那里,一块约莫半人高的不规则棱柱体,正静静悬浮于复杂的青铜能量拘束环内。
归墟棱镜。
其本体源自文明坟场深处,是那件灭星级武器“归墟之瞳”崩解后遗存的核心碎片。通体幽暗,非金非玉,表面流淌着仿佛能吞噬光线的暗沉色泽,边缘处偶尔闪过一缕令人心悸的、极不稳定的幽绿弧光。它像一颗沉睡的凶兽心脏,蕴含着足以撕裂星辰、湮灭物质的狂暴伟力。
“充能几何?”墨九霄的声音不带一丝波澜,金石摩擦般的质感在死寂的舱内格外清晰。
“禀主上,七成!”负责棱镜拘束环的壮硕偃师沉声回应,虬结的手臂上青筋暴起,正全力稳定着环内躁动的能量流,“此物凶戾异常,强至七成已是舰体龙骨承受极限!若再强行灌注,恐……”
“七成,足矣。”墨九霄打断他,目光如寒铁,钉死在暗红脉动的核心,“目标,虫洞壁垒。冲击点——灵引消失处。”
命令斩钉截铁,不容置疑。舱内气氛瞬间绷紧至极限。所有偃师各归其位,青铜构件咬合的咔哒声、能量导管内幽蓝流质奔涌的汩汩声、拘束环高频震荡的嗡鸣声……交织成一张紧绷的网。
“拘束环,解离三成!”
“青铜枢轴,全功率运转!”
“星槎龙骨,共鸣加固!”
一道道指令短促而精准。悬浮的归墟棱镜骤然光芒大盛!那并非刺目的强光,而是其幽暗本体内部,仿佛有无数星辰在毁灭瞬间爆发的极致黑暗被点燃!狂暴的、带着毁灭本源的幽绿能量如同被压抑亿万年的凶兽,在棱镜内部左冲右突,将拘束环震得嗡嗡作响,表面青铜构件甚至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舰体深处,作为巨舰核心的星槎龙骨,亦传来低沉的、如同远古巨兽苏醒的共鸣震颤。
“目标锁定!冲击通道贯通!”
“归墟棱镜——”
“发!”
壮硕偃师怒吼一声,双臂肌肉贲张如铁,猛地扳下最后一道青铜闸阀!
嗡——轰!!!
一道无法用颜色准确形容的、介于最深沉的墨绿与最纯粹虚无之间的毁灭洪流,自归墟棱镜尖端狂暴喷薄而出!它并非笔直的光束,更像是一条由纯粹湮灭之力构成的、扭曲咆哮的能量巨龙!所过之处,舰体内部坚固的青铜构件发出刺耳的金属扭曲声,连光线都仿佛被其吞噬、扭曲,在主控舱内投下光怪陆离的诡异阴影。能量巨龙瞬间贯穿了预留的能量通道,狠狠撞向厚重的琉璃舷窗!
预想中的剧烈爆炸并未发生。那足以洞穿星辰的能量洪流,在触及舷窗的刹那,舰体表面新增的渊瞳阵列骤然亮起!千百枚冰冷的“眼瞳”同时投射出暗紫色的光束,交织成一张致密的能量网,精准地覆盖在舷窗之上。毁灭洪流与暗紫光网剧烈摩擦、湮灭,发出令人牙酸的、仿佛无数玻璃被同时碾碎的刺耳尖啸!舷窗剧烈震颤,琉璃表面瞬间爬满蛛网般的裂痕,却又在龙骨共鸣的加固下顽强地维持着形态。
最终,归墟棱镜的毁灭洪流,被渊瞳阵列强行“驯服”、“聚焦”,化作一道凝练了数倍、色泽更加幽暗深沉、仅有碗口粗细的毁灭射线,如同从远古巨弩射出的弑神之箭,无声而迅猛地刺破虚空,直射向那片暗红脉动涟漪的核心——星尘鸾鸟消失的坐标点!
毁灭射线瞬息即至!其蕴含的恐怖湮灭之力,足以将任何已知物质化为最原始的粒子尘埃。墨九霄目光冰冷,等待着那暗红壁垒被强行撕裂、洞穿的景象。
然而,就在毁灭射线即将触及涟漪核心的千钧一发之际——
异变陡生!
那片原本只是如同活物般脉动的暗红涟漪壁垒,面对足以撕裂星辰的归墟之力冲击,非但没有被洞穿或破碎,反而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深潭,表面猛地向内凹陷、扭曲!紧接着,一个庞大、繁复、精密到令人目眩神迷的立体纹路,骤然在凹陷的核心区域显影、膨胀!
那并非防御法阵,更像是一把……锁!
一把由亿万道流动的、闪烁着冰冷金属光泽的暗红线条构成的立体偃甲密钥!其形态之复杂,远超此方宇宙任何已知的机关秘钥。流动的线条时而如星河漩涡,时而如精密齿轮咬合,时而又化作扭曲的太古符文,层层嵌套,环环相扣,每一个细微的节点都在高速变化、重组,散发着冰冷而绝对的拒绝意志。魔女的意志烙印,如同最顽固的寒冰,深植于这把密钥的核心。
毁灭射线狠狠撞在这突然显影的立体密钥之上!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种令人窒息的、法则层面的剧烈摩擦与对抗!幽暗的归墟之力与暗红的魔女密钥纹路疯狂碰撞、湮灭、相互吞噬!刺目的能量乱流如同亿万细小的闪电,在碰撞点周围迸溅、跳跃,将附近漂浮的星骸碎片瞬间汽化!整个暗红涟漪区域剧烈地扭曲、震荡,脉动频率陡然飙升,如同濒临崩溃的巨兽在发出最后的咆哮!
“壁垒显影……密钥锁!”老偃师失声惊呼,布满皱纹的脸上血色尽褪,“此等偃纹……闻所未闻!”
墨九霄瞳孔骤然收缩!他的全部心神,都被那碰撞点牢牢吸引。归墟之力虽狂暴,却在那不断变化重组的密钥纹路前,竟如撞上无形壁垒的怒涛,被死死抵住,难以寸进!更令他心神剧震的是——
在那庞大、繁复、不断流动变化的立体密钥纹路的核心区域,一个极其微小、却异常刺眼的“缺角”,正清晰地烙印在那里!
那缺角并非损伤,而是这精密到极致的密钥结构本身,就缺失了至关重要的一环!其边缘的轮廓,带着一种撕裂般的、非自然的尖锐感,如同被硬生生剜去了一块心脏!
墨九霄的目光死死钉在那缺角的形状上。冰冷、尖锐、带着撕裂的痛苦……这形状……
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带着撕裂剧痛的冰冷悸动,瞬间从他傀儡心的裂痕处炸开!他几乎是下意识地,猛地抬手,狠狠按向自己的心口!隔着冰冷的衣料和坚固的护心甲,那道深及核心、被魔痕缠绕的裂痕形状,正隔着血肉与金属,与那立体密钥核心处冰冷的缺角——
完美吻合!
仿佛冥冥中的宿命,那魔女离去时,不仅留下了充满恶意的“门”与倒计时,更以他心口这道无法愈合的伤痕为蓝本,在这跨越宇宙的门户上,刻下了一把缺失了唯一钥匙的锁!而那钥匙的形状,就是他破碎的傀儡之心本身!这是赤裸裸的嘲讽,是断绝他追踪之路的绝户计,更是将他的心伤,化为锁死前路的冰冷铁壁!
毁灭射线的能量在剧烈消耗,幽暗的光芒正肉眼可见地黯淡下去。而那立体密钥纹路,在归墟之力的冲击下虽然光芒剧烈明灭,结构却依旧稳固,核心处那墨九霄心痕形状的缺角,在能量乱流的映照下,显得愈发冰冷而刺眼。不周山号内,所有目睹这一幕的偃师,皆感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追踪之路,似乎已被这以心伤为锁的冰冷密钥,彻底堵死于这万劫星骸之前。